“陛下,老臣有要事啟奏。”李斯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聲音在大殿內清晰回蕩。
嬴政微微頷首:“講。”
李斯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手中的木匣,將那疊雪白的紙張取了出來,高高舉起:“陛下,臣奉陛下之命,依《天工開物》所載之法,試制新的書寫之物成功,此物名喚‘紙’!”
話音剛落,殿內便響起一陣抽氣聲。
朝堂上的人,哪個不是浸淫官場數十年的老狐貍?別說馮劫、王綰這等元老,就是排在末位的郎官,也能從這“紙”的形態里,嗅到不尋常的味道。
——這東西太輕了。
一疊紙不過盈握,若是換成記載同樣內容的竹簡,怕是要堆滿半座偏殿。光是運輸、存放的人力物力,就能省下不知多少。兵部尚書章邯眼角微跳,他掌管軍需,最清楚傳遞軍情時,車馬因竹簡過重而延誤的次數,這紙張若能用于軍報……
——這東西太勻凈了。
表面光滑無紋,比最上等的絹帛還要易于書寫。御史大夫德站起身時袍角帶起的風,吹得最上層的紙片輕輕顫動,卻不見折損。翰林院的博士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嘆——抄錄典籍時,竹簡刻錯一字便要整片廢棄,絹帛寫錯更是浪費,這紙張……似乎能反復涂改?
“李相,你這是……”王綰捋著胡須,語氣里帶著審慎,“此物輕薄,怕是不耐久存吧?我大秦典籍需傳萬世,豈是這等薄片能承載的?”
掌管皇室典籍的太常上前一步:“王大人所極是。且不說耐用與否,單說這原料——看其質地,似是麻類所制。我大秦麻料多用于軍服、繩索,若改造紙張,軍需豈不受損?”
掌管漕運的治粟內史偷偷拽了拽同僚的衣袖,低聲道:“你看這紙的厚度,若用來寫漕運賬冊,一艘船能載過去的賬目,怕是抵得上往日十車竹簡……”
他的聲音不大,卻恰好讓周圍幾位官員聽見。管鹽鐵的少府眼睛一亮——鹽鐵交易的文書堆積如山,若能用紙張記錄,庫房怕是能空出一半。
李斯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他早料到會有質疑,卻也清楚,真正能決定朝堂風向的,從來不是空泛的“古法”,而是實實在在的利弊。
“太常大人多慮了。”李斯拿起一張紙,蘸墨寫下“軍需”二字,再將紙卷成筒,又展開,字跡依舊清晰,“此紙以陳年舊麻、破布為原料,正是利用民間廢棄之物,非但不占軍需,反而能清理囤積的廢料。至于耐用性……”
他從木匣中取出另一張紙,上面用朱砂寫著幾行字:“此乃三日前所書,經水浸、日曬,字跡未有絲毫模糊。老臣已命工匠試驗,妥善保存之下,存放十年絕無問題。”
這話一出,治粟內史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十年?足夠賬冊周轉歸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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