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風緩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沒有去看那盤已經終結的棋局,也沒有再看一眼自己的爺爺。他只是彎下腰,將那枚被他捏出裂痕的黑子,與那枚偽裝成“指南針”的通訊終端,一同,極其珍重地,收回了胸口最貼身的口袋里。
    仿佛,那不是一枚棋子,而是他破碎后又被重新拼合的、屬于軍人的榮譽。
    仿佛,那不是一枚羅盤,而是他遠在千里之外的妻子,那顆正與他同頻共振的、滾燙的心。
    做完這一切,他猛然轉身。
    沒有一個字的道別,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
    他高大的身軀,如同一道被賦予了實體的、凝固的殺意,再次,融入了門外那片尚未被黎明侵染的、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書房內,陸老爺子靜靜地看著孫兒離去的背影,許久,才緩緩地,將棋盤上那枚落在天元之上的白子,拈了起來。
    他渾濁的眼底,倒映著窗外那片即將破曉的、魚肚白色的天際。
    “去吧……”
    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消散在漸冷的茶香之中。
    “去讓你那些所謂的‘家人’,看一看……”
    “我陸家的麒麟,一旦亮出爪牙,究竟,是何等的……神鬼辟易。”
    ……
    京城西郊,一處早已廢棄的、前蘇聯援建的舊式防空洞內。
    這里,是“清道夫”在京城無數個秘密據點中,最不起眼,也最……干凈的一個。
    空氣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腥味,只有濃得化不開的、福爾馬林與消毒水混合的、冰冷刺鼻的氣息。
    地面,墻壁,天花板,都被一種可以吸收一切光線的、啞光黑色的特殊涂料所覆蓋,唯一的光源,來自于頭頂正上方,一盞從手術室里拆下來的、巨大的無影燈。
    鐘山,就被綁在那盞燈下的一張冰冷的、不銹鋼審訊椅上。
    他身上的昂貴西裝,早已被扒下,換上了一件灰白色的、如同精神病患的束縛衣。他的嘴,沒有被堵上,手腳,也沒有被鐐銬鎖死,捆住他的,是一種看似柔軟、卻堅韌得如同鋼纜的、半透明的纖維。
    他沒有受到任何物理上的虐待。
    但他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
    從他被那雙如同鬼魅般的眼睛盯上,到被“請”進這個地方,整個過程,不超過五分鐘。
    沒有警笛,沒有亮證件,甚至,沒有任何一句多余的問話。
    那些將他帶來的人,如同沉默的、高效的機器,將他“處理”好,綁在這張椅子上之后,便再次,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留給他的,只有這片足以將人逼瘋的、絕對的死寂,和頭頂那盞,亮得讓他連眼睛都無法睜開的、冰冷的白光。
    恐懼,像無數只看不見的螞蟻,啃噬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他不知道這是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聲嘶力竭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那幾句,他自以為是的、最后的“護身符”。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陸家的女婿!陸長風得管我叫一聲姑父!你們敢動我一根汗毛,陸家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放我出去!我要見陸愛華!我要見我老婆!你們這群無法無天的狗東西!”
    他的咆哮,在這座被特殊材料包裹的、吸音效果好到變態的防空洞里,甚至無法激起一絲一毫的回音。那聲音,剛一出口,便被四周的黑暗,給徹底吞噬了。
    這讓他感覺,自己仿佛被活埋在了一個,連聲音都無法逃逸的……棺材里。
    就在他的嗓子,已經嘶啞得快要冒煙的時候。
    他正前方那片如同幕布般的黑暗里,響起了一陣,極其緩慢的、沉重的、如同死神在敲打著地獄之門的……腳步聲。
    “嗒。”
    “嗒。”
    “嗒。”
    每一步,都像一柄千斤重的巨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臟之上!
    鐘山那因為恐懼而瘋狂收縮的瞳孔,死死地瞪著前方。
    一道挺拔的、散發著無盡寒意的身影,緩緩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最終,停在了那片慘白的、無影燈的光暈邊緣。
    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那張英俊得如同刀削斧鑿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那雙深邃的、本該如同星辰的眸子,此刻,卻被一片足以凍結靈魂的、純粹的黑暗所填滿。
    “長……長風?”
    在看清來人面容的瞬間,鐘山先是一愣,隨即,一股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的狂喜,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不顧一切地,嘶吼了起來!
    “長風!是你!快!快讓他們放了我!這是一場誤會!是一場天大的誤會啊!我是你姑父啊!”
    陸長風沒有說話。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因為恐懼與狂喜而面容扭曲、涕泗橫流的男人。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親人。
    更像是在看一堆,擺在解剖臺上的、令人作嘔的……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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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緩緩地,抬起了手。
    他-->>的手中,握著那枚“指南針”。
    他輕輕地,按下了側面一個極其隱秘的按鈕。
    “……使者先生,您……您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