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蒙亮。
當軍區大院的軍嫂們還裹在被窩里時,蘇晚晴已經換上了一身耐磨的舊工裝,出現在那片萬眾矚目的五十畝鹽堿地前。與她同行的,是陸長風親自從他手下挑出來的十名身強力壯的戰士。
一輛軍用卡車轟隆隆地停在田埂上,戰士們跳下車,開始往下搬運一袋袋沉甸甸的麻袋。
這動靜很快就吸引了早起出操和準備上工的軍嫂們的注意。
“快看快看,陸團長家那口子真要種地了!”
“嚯,好大的陣仗!還動用了部隊的卡車和戰士,這是要干啥?”
劉嫂子揣著手,嘴里嗑著瓜子,皮笑肉不笑地湊了過來,高聲嚷嚷道:“喲,這不是咱們的蘇大專家嘛!怎么著,地太硬,用繡花針刨不動,這是搬救兵來了?”
她身邊的幾個軍嫂頓時發出一陣哄笑。
蘇晚晴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只是指揮著戰士們將麻袋均勻地堆放在田埂各處。
劉嫂子見她不搭理,自覺無趣,但又不甘心,便湊到一個被打開的麻袋前,伸頭往里瞅了一眼,隨即像是發現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后合:
“哎喲我的天!我還以為是什么寶貝呢!鬧了半天,就是一袋子黑土啊!從別處挖土來填這片地?這是什么傻辦法?真是笑死我了!”
周圍的人聞,也都圍了上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麻袋里裝的,確實是些黑乎乎、看起來濕潤松軟的泥土,還夾雜著一些像是草木灰的東西,散發著一股奇特的清香。
就在這時,一聲中氣十足的暴喝傳來:“都圍著干什么!不用上工了?!”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農場場長王建國黑著一張臉,背著手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他昨晚一夜沒睡好,心里總惦記著這件“荒唐事”,一大早就過來盯著,生怕這女娃娃把部隊的戰士們當牛使,搞什么形式主義。
他走到一個麻袋前,跟劉嫂子一樣,也探頭看了看,隨即眉頭擰得更緊了。他直接伸手抓了一把那黑色的“土”,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又用手指捻了捻,臉上的表情從不屑轉為困惑。
“胡鬧!”王建國猛地將手里的土摔在地上,對著蘇晚晴吹胡子瞪眼,“這黑乎乎的是什么玩意兒?燒過的鍋底灰混著爛泥?小蘇同志,我再跟你說一遍,土地是有靈性的,是有脾氣的!不是你這么糟蹋的!你這是在過家家!”
面對這位倔牛場長的當眾發難,蘇晚晴終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她走到王建國面前,神色平靜無波,既沒有被冒犯的惱怒,也沒有絲毫的膽怯。
“王場長,您誤會了。”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在嘈雜的晨風中異常清晰,“這不是普通的土,它叫‘復合有機肥’。”
“什么雞肥鴨肥的,俺沒聽過!”王建國梗著脖子,一臉“你休想騙我”的表情。
“這是我根據這片鹽堿地的土質,用草木灰、發酵過的豆餅、腐殖質以及一些能夠改善土質的礦物粉末,按照特定比例調配出來的。”蘇晚晴耐心地解釋著,話語里帶著一種天然的、屬于科學的嚴謹與自信,“它的作用,不是替代,而是‘喚醒’。喚醒這片土地沉睡的肥力,中和掉過量的鹽堿。”
這番話,她說得云淡風輕,卻聽得周圍的人云里霧里。
王建國愣住了,他種了一輩子地,只知道上糞、澆水、除草,哪里聽過什么“喚醒肥力”、“中和鹽堿”這種新鮮詞兒。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肚子里那點老經驗,在這些聽起來就高深莫測的詞匯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哼,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王建國憋了半天,只能從牙縫里擠出這么一句,“俺不管你叫什么肥,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你要是真能把這片‘死地’救活了,俺老王頭當著全軍區的面,給你敬禮道歉!”
“一為定。”蘇晚晴微微一笑,不再多,轉身對戰士們下令,“開始吧,按照我昨晚教你們的方法,將有機肥均勻撒開,然后翻地,深度保持在二十公分。”
“是!”十名戰士齊聲應和,聲音響徹云霄。
他們是陸長風的兵,對這位總能給他們團長帶來驚喜的嫂子,有著近乎盲目的信任。一聲令下,十個人立刻行動起來,干勁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