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
不停地墜。
像是被扔進了永夜的海溝,上下左右都是粘稠得化不開的墨黑。沒有光,沒有聲音,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見。只有一股子能把骨頭縫都凍透的陰冷,還有那股子拽著你往下沉、讓你放棄掙扎、就此睡去的死寂意念,無孔不入地往你魂兒里鉆。
陳一凡感覺自己像塊石頭,朝著不見底的深淵落下去。意識被拉扯著,撕扭著,那些被他壓在心底最角落的東西,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
前世玄霜宗,寒羽天才之名響徹山門,轉眼間道心破碎,眾叛親離,最后引動古鏡時那撕心裂肺的不甘和絕望……像冰冷的刀子,一遍遍凌遲著他早已結痂的魂魄。
此生重獲新生后,東海之濱,云霓血染的身影,為救他舍棄自身,攔住追兵那決然的身影,還有蘇婉,凌霜…這些回憶是那么輕,又那么重,砸得他魂魄都在顫。朝廷背棄時那徹骨的寒意,黑水坊里步步驚心的算計……一幕幕,清晰得像是剛剛發生。
還有更瑣碎、更磨人的。修煉時某個總也沖不破的關竅,與人爭執時一句無心卻傷人的話,甚至兒時不小心摔碎的一只琉璃盞……所有被他遺忘或刻意忽略的失敗、遺憾、愧疚,此刻都被放大百倍,化作無數細碎陰毒的聲音,在他識海里尖嘯:
“放棄吧,你不行……”
“都是你的錯,你護不住任何人……”
“掙扎有什么用?最終還不是一場空……”
“歸于沉寂吧,這里才是歸宿……”
心衰之劫,渡的不是修為,是意志,是存在的根基。
陳一凡感覺自己的“念頭”正在被一點點磨滅。對云霓蘇醒的期盼,對伙伴們的責任,對前路的不甘……這些支撐著他的東西,在無邊無際的枯寂侵蝕下,變得模糊,變得……無關緊要。
就這樣沉下去,似乎也不錯。至少,不用再痛了,不用再累了。
他的意識越來越渙散,如同將熄的燭火,光芒黯淡,搖曳不定。那顆在胸口原本璀璨的心核,此刻也變得灰暗,表面甚至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
就在那點意識之火即將徹底被黑暗吞沒的剎那——
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暖意,忽然從他意識最深處,顫巍巍地亮了起來。
不是記憶,不是執念,而是一種……更本質的東西。
是云霓魂體眉心,被他以本源心元點燃的那縷“心火”殘留的一絲感應!它太弱了,弱到幾乎不存在,可在這絕對的黑暗與死寂中,卻像一根燒紅了的針,狠狠扎了他一下!
疼!
但也讓他那幾乎停滯的思維,猛地跳動了一下。
緊接著,另一幅畫面不受控制地撞了進來。不是痛苦的,不是遺憾的,而是不久前,就在這鏡像空間里,云霓那雙空洞的眼睛,第一次艱難睜開一條縫隙的瞬間!
那雙眼睛里沒有神采,只有茫然。可就是那一點點屬于“生”的茫然,像一道微光,刺破了此刻籠罩他的、厚重的“死寂”。
像是一串被點燃的爆竹!
鐵山捶著胸口說“一只蒼蠅也別想飛進來”的憨直;墨淵皺著眉頭分析情報時的專注;云裳抱著鏡子低聲哼唱兒歌時那帶著哭腔的固執;甚至林風那小子突破筑基時傻乎乎的狂喜……
這些零零碎碎的畫面,這些帶著溫度、帶著聲響、帶著鮮活氣兒的片段,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一股腦地涌了上來!
它們不再是消磨意志的毒藥,反而成了……錨點?
對,就是錨點!
將他這艘在枯寂深淵里-->>即將沉沒的破船,死死釘住的錨點!
他的道,是“以心映道”!
心是什么?
心不是冰冷的法則,不是無情的算計,更不是斬斷一切羈絆的所謂“太上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