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躺平才是最狠的反抗
那股狂熱的急切,是舊時代最后的掙扎。
莫歸塵站在南嶺山門前,感受著這股與天地萬物格格不入的躁動,眉頭緊鎖。
他此行奉林歇之命,巡查南嶺八派對新法“三息法”的執行情況,可踏入此地,空氣中彌漫的不是靈氣,而是一種混合了疲憊與恐懼的焦灼。
八派之中,竟有三派公然廢除了“三息法”,重新拾起了更為嚴苛的“晝夜輪修”。
他們宣稱,天罰未消,唯有以百倍的苦修,才能向上蒼展示誠意,挽回傾頹的天道。
在其中一個名為“驚雷宗”的派門內,莫歸塵甚至看到了聳立在演武場中央的“警夢臺”。
那高臺上,幾名打盹的年輕弟子被縛于寒鐵柱上,額前懸著一根根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冰針。
每當有弟子頭顱微垂,神思渙散,冰針便會無情刺下,刺骨的寒意與劇痛瞬間將其驚醒。
宗主振振有詞:“此非懲罰,而是警示!夢境乃心魔之巢,懈怠是道途之癌。我等修士,本就是與天爭命,豈能貪圖片刻安逸!”
弟子們眼中沒有怨恨,只有麻木的恐懼和更深的疲憊。
他們像一群被鞭子追趕的陀螺,不敢停下,因為他們被告知,停下就意味著毀滅。
莫歸塵一不發,只是在隨身攜帶的竹簡上,用靈力刻下了一行冰冷的字:恐懼比枷鎖更難破。
這行字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知道,與這些已經陷入偏執瘋狂的修士爭辯是無用的。
他們的道心,早已被恐懼扭曲。
當晚,他下榻的客房窗欞被輕輕叩響。
一枚用最普通的信箋折成的紙鶴悄然飛入,落在桌上。
莫歸塵展開信箋,上面沒有靈力波動,沒有署名,只有一句用炭筆寫的、略顯稚嫩的字跡:“去斷碑谷找穿灰裙的女孩。”
斷碑谷,南嶺禁地,傳聞那里埋葬著上個紀元的無數道統殘碑,怨氣沖天。
而穿灰裙的女孩……又是誰?
莫歸塵握著信箋,心中疑云密布,但他隱隱感覺到,這或許是破局的關鍵。
消息傳回歸夢臺,所有人都以為林歇會雷霆震怒,出兵蕩平那三個叛逆的宗派。
然而,林歇只是靜靜地聽完莫歸塵的稟報,沒有譴責,沒有憤怒,反而下達了一道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命令——于天元全境,開放“眠園”。
眠園,并非什么新生事物,而是上古典籍中記載的一種專供修士調養心神的場所。
林歇將其重現于世,園內遍植能讓人心神寧靜的忘憂草,終日有樂師輪番彈奏安魂之樂,甚至在園林深處設下法陣,允許修士在得到充分休息的前提下,于夢中進行論道。
這簡直是對“苦修”傳統的公然挑釁。
法令頒布之初,各地眠園門可羅雀。
在“天罰”的陰影下,睡覺成了一種原罪,無人敢當這第一個“懈怠者”。
南嶺那三派更是對此嗤之以鼻,公開嘲諷這是“亡道之舉”,是引誘修士墮落的魔窟。
直到半月后,一個baozha性的消息從中部丹霞城傳出。
一位困于金丹后期瓶頸足足百年的老修士,在抱著“反正壽元將近,不如死前睡個好覺”的念頭進入眠園沉睡三日后,竟于睡夢中霞光繞體,紫氣東來,一舉突破,結成了元嬰!
消息傳開時,他仍在呼呼大睡,嘴角甚至掛著一絲酣暢的口水。
當被人強行喚醒后,他一臉茫然,隨即狂喜地內視己身,激動得語無倫次,只留下一句傳遍天下的奇聞:“我……我在夢里看見了自己的元嬰在打坐!”
這句話,比任何法令都管用。
原來睡覺不僅不會耽誤修行,還能在夢里看見元嬰?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捷徑!
一時間,天下修士蜂擁而至。
最初無人問津的眠園,轉眼間人滿為患,排隊想要入內“合法睡覺”的人,幾乎踏破了門檻。
從煉氣小修到元嬰大能,都想試試那個“夢中見元嬰”的玄妙滋味。
與此同時,陰冷潮濕的斷碑谷深處,蜷縮著一個身影。
柳如鏡,曾經不可一世的天機閣少主,此刻雙目緊閉,眼角淌下兩行早已干涸的血痕。
那是他當年強行窺探林歇夢境,被那深淵巨骨反噬的結果。
他瞎了,卻也因禍得福,心咒之術大成,對世間萬念的感應變得無比敏銳。
最初,他聽見的只有狂熱、焦躁與不安。
但自從眠園開放后,一種新的聲音開始匯入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