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那位開創了玄霄山修行體系的白衣僧侶,在生命最后一刻,選擇永眠于地心,以身鎮壓魔念。
他的身邊,沒有香火供奉,沒有弟子環繞,只有一碗早已涼透的寡淡米粥,和石壁上一行用指甲摳出的血字——“我不怕死,只怕你們不敢停下。”
畫面到此為止。
云崖子一不發,收起歸夢石,轉身離去。
當晚,十余名冒領津貼的弟子,默默來到云崖子的洞府前,交還了偽造的玉牌,而后一不發地走向藥園,在月光下開始除草。
林歇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些變化。
他更敏銳地感知到,在某些靈脈豐沛的核心區域,因為過度安逸,靈氣的運轉甚至出現了遲滯的跡象。
“安眠法則”的初衷是解放,而非縱容。
他在夢核中,如同一個掌控著世界呼吸的人,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這一聲咳嗽,化作一段無形的數據流,注入了整個夢網系統。
一段“適度奮斗模擬夢”開始了。
所有沉溺于虛無安逸中的弟子,在夢中都看到了同一個場景:自己化作一棵扎根于肥沃土地上的枯樹,枝葉凋零,根系正在一點點腐爛。
而在不遠處的陽光下,有孩童在不知疲倦地奔跑、練劍,笑聲清脆如銀鈴,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那份活力,與自身的腐朽形成了錐心刺骨的對比。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演武場上便陸陸續續出現了許多身影。
他們重新拾起了劍訣和拳法,但與以往為了突破境界、爭奪排名的瘋狂不同,他們的動作舒緩而有力,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
有人練完一套拳,擦了擦汗,對同伴笑道:“活動開了筋骨,晚上睡得更香。”
靜室中的林歇聽著遠處傳來的呼喝聲,滿意地摸了摸鼻子,自自語道:“這就對了。我從來不反對努力,我只是反對拿命去賭一個不確定的未來。”
深夜,萬籟俱寂。
臥在林歇胸口打盹的小黃,那身柔順的金毛猛地根根倒豎,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威脅聲。
它感知到了一股極其細微但異常尖銳的陌生意識,正像一根冰冷的鋼針,試圖悄無聲息地刺入夢網的邊緣。
這股意識中,夾雜著“高效”、“競爭”、“淘汰”、“優勝劣汰”等冰冷而殘酷的詞匯碎片。
林歇的眼睛在黑暗中睜開,閃過一絲冷冽的笑意。
他沒有去阻擋或摧毀那股意識,反而像是打開了自家大門,反向注入了一段更加龐大、更加溫暖的數據流。
那段數據流的核心思想很簡單:“午睡能顯著提升下午的生產力”、“充足的休息是最高效的競爭策略”。
那根尖銳的“鋼針”甫一接觸到這股洪流,便如同滾燙的鐵塊掉進了里,瞬間被包裹、同化、消解于無形。
第二天,遠在海外的一處商會密室中,傳來一聲驚恐的報告。
他們秘密供奉了數百年,用以激勵信徒不斷奮進、壓榨潛能的“奮進神像”,竟在昨夜自行倒塌。
神像的臉上,那萬年不變的堅毅表情,此刻竟浮現出一絲困倦與安詳,嘴角仿佛還在嘟囔著什么。
有耳力好的信徒湊近了聽,只隱約捕捉到幾個字:“讓……我……瞇一會兒……”
而在玄霄山的夢網核心邊緣,那團林歇親手種下的“夢心”,在同化了那股外來意識后,微微顫動了一下,仿佛一個吃飽了打盹的嬰兒,滿足地笑了。
莫歸塵處理完青陽鎮的事務,返回玄霄山時,恰好看到弟子們在晨光中舒展筋骨的景象。
他能感覺到,整座山的氣質都變了。
不再是過去那種劍拔弩張、人人自危的緊繃,而是一種慵懶卻充滿生機的活力。
他想起了青陽鎮祠堂里那幅被萬民供奉的“歇祖安魂圖”,又想起那些弟子臉上發自內心的平靜。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油然而生,并且越來越清晰。
他轉過身,望向遠處那片早已化為廢墟的前主殿遺址。
那里,是舊時代的象征,是無數痛苦與絕望的源頭。
而現在,這片廢墟沐浴在新的晨光下,仿佛在等待著新生的降臨。
他的目光又從廢墟移開,投向了林歇所在的山峰之巔,眼神逐漸變得無比堅定。
一個宏大而迫切的構想,在他的腦海中徹底成型。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