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門之前,蘇清微一襲青衣,靜立于兩千余名自愿者的最前方。
他們并非修士大軍,沒有滔天殺意,反而更像是一群前來祈愿的信徒,神情肅穆而安詳。
每個人手中都緊握著一枚溫潤的玉牌,上面并非繁復的符文,只有一個古樸的“歇”字,由林歇繪制的夢引符改制而成。
蘇清微環視眾人,他們中有白發蒼蒼的老者,有稚氣未脫的少年,有曾受夢網庇護的凡人,也有感念林歇恩情的底層修士。
她自己也不清楚此陣的具體法門,只是憑借著一股最純粹的信任,輕聲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我們不信拼命能改命,但我們信他睡著的時候,世界會好一點。”
話音落下,所有人緩緩閉上了眼睛。
下一剎那,兩千余道璀璨的金絲從他們手中的玉牌上裊裊升起,仿佛從靈魂深處抽離出的最真摯的愿念。
這些金絲在空中交織、匯聚,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片寧靜的光華。
剎那間,一道由純粹意念構成的璀璨光柱沖天而起,精準無比地貫入高空之中、正被天威壓制的林歇體內。
懸浮于風暴中心的林歇身形一震,那股力量不含半點靈力,卻比任何靈丹妙藥都更加滋養神魂。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縷金絲中蘊含的情感:那是疲憊者對安眠的渴望,是絕望者對安寧的祈求,是受益者對守護者的感恩。
他微微一笑,積郁的疲憊仿佛被這股暖流滌蕩一空,順勢將這股磅礴的信仰之力盡數導入眉心的夢核之中。
嗡——!
原本只籠罩著歸夢崖的夢網,邊界猛然向外擴張,如水銀瀉地,無聲無息地覆蓋了整座玄霄山。
“妖術!結陣,斬斷妖鏈!”裴元朗見狀,目眥欲裂,親率百余名金丹以上的宗門強者騰空而起,劍光如林,朝著那道連接天地與林歇的金色光柱狠狠劈去。
然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劍光觸碰到光柱的瞬間,并未激起任何baozha,反而像泥牛入海,消弭無蹤。
而每一個出劍的強者,身體都在半空中猛地一僵,陷入了短暫的失神。
在他們的夢中,一幕幕塵封的記憶被溫柔地掀開。
有人看見自己年少時因資質稍遜,被師長冷斥“不夠努力”,最終黯然被逐出宗門,成為一生的心魔;有人看見自己的至親在抵御獸潮時因“修行不足”而慘死,那句“你若再拼命一點,他或許就不會死”的指責,成了他瘋狂苦修的唯一動力。
這些曾支撐著他們堅信“唯有拼搏才有出路”的傷痛記憶,這些讓他們對“懶惰”恨之入骨的根源,此刻竟被夢網的力量溫柔撫平。
那股力量沒有評判,沒有說教,只是輕輕地告訴他們:沒關系的,你已經很努力了,這不是你的錯。
“哇——”一名須發皆白的老峰主突然從半空中跌落,長劍脫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老淚縱橫。
“我們拼了命……我們拼了一輩子……原來……原來我們只是怕輸啊!”他的哭聲像是一個信號,越來越多的強者眼神變得迷茫、悲傷,最終失力地墜落在地,心中的那根名為“奮斗”的弦,在這一刻徹底崩斷。
他們所以為的道心,不過是恐懼筑成的高墻。
就在此時,陵墓的方向傳來沉重的轟鳴。
石傀子龐大的身軀一步步走出陰影,走向歸夢崖。
他的步伐仿佛拖拽著整座山岳,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