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幾乎無人能察覺的殘魂從石傀子體內蘇醒,它伸出一只石手,輕輕點在裴元朗的眉心。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個古樸玄奧的審判印記一閃而過。
裴元朗的動作戛然而止,他眼中的狂熱與忠誠如同被戳破的幻象,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虛無與茫然。
他記憶深處,那些被篡改、被植入的,關于對天道絕對忠誠的烙印,正在被這枚來自更古老時代的審判印記無情地抹去、修正。
他看到了另一幅畫面:真正的守夢人,是在與天道抗爭,守護著眾生的自由意志,而非成為其鷹犬。
“假的……都是假的……我的忠誠……我的信仰……原來……只是一場騙局……”裴元朗雙膝一軟,頹然跪倒在地,口中不斷地呢喃著,像是中了魔咒。
他的精神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靈魂,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
全場死寂。
就在這所有人都被眼前變故震懾得不知所措的時刻,醉道人眼中精光一閃他猛地將酒葫蘆往地上一擲,清脆的響聲驚醒了眾人。
他一步跨出,聲音洪亮如鐘:“舊夢已死,新夢當立!我以代宗主之名,頒布《新夢約》!”
他大手一揮,一道靈光在半空中化作五條清晰的律令:
一、即日起,廢除所有強迫性夢境考核,修行自主。
二、開放藏經閣,所有弟子皆可憑貢獻閱覽功法,不分內外。
三、重立守夢人宗旨,守護為本,而非獻祭。
四、成立長老議會,宗門大事由眾議定,廢除一人獨斷。
五、凡對宗門有功者,無論出身,皆可得豐厚獎賞。
五條新政如五道驚雷,在整個宗門殿堂內炸響。
外門弟子區域先是短暫的寂靜,隨即爆發出震天的歡呼雀躍,他們被壓抑了太久,這五條新政對他們而不啻于天降甘霖。
而內門弟子和一些舊勢力的長老們則面面相覷,爭執不休,有人支持,有人怒斥其為叛逆之舉。
變革的狂風,終于吹進了這座沉寂千年的殿堂。
整個宗門的氣氛在劇烈的躁動與爭辯中,卻又奇妙地透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新生的希望。
山洞內,林歇感受著外界的喧囂,神情卻依舊平靜。
他知道,僅僅靠律令還不夠,要徹底改變人心,需要一場更深刻的洗禮。
他走到洞穴中央,那盞作為守夢人傳承信物的青銅古燈旁,將那枚溫潤的歸夢石輕輕放入燈座。
他伸出手指,指尖逼出一滴殷紅的精血,滴落在燈芯之上。
嗡——
燈芯與歸夢石瞬間產生共鳴,一圈柔和卻不容抗拒的白色光暈以山洞為中心,如水波般迅速擴散開來,瞬息之間覆蓋了整個守夢人宗門。
無論是正在歡呼的外門弟子,還是爭吵不休的內門長老,亦或是跪地失神的裴元朗,近千名宗門弟子,在這一刻,意識都被一股溫和的力量牽引,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睡。
他們進入了同一個夢境。
夢中沒有巍峨的殿堂,沒有森嚴的等級,沒有無休止的考核與壓迫。
這里只有一片寧靜祥和的山谷,溪水潺潺,鳥語花香,微風拂過臉龐,帶著青草的氣息。
每個人都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草地上,享受著從未有過的安寧與放松。
沒有語,沒有交流,但所有人的心靈在這一刻卻奇異地連接在了一起。
他們能感受到彼此心中卸下重擔后的輕松,感受到那份對和平與自由的共同渴望。
在這場宏大而靜謐的集體夢境中,林歇用最直接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舊時代的終結。
一種全新的、不基于恐懼和強權,而是源于心靈共振的信仰,正如同潮水般悄然凝聚,匯成一股不可逆轉的洪流。
不知過了多久,夢境如潮水般緩緩退去。
林歇站在洞中,臉色有些蒼白,同時將近千人拉入如此精細的夢境,對他的消耗極大。
但他的眼神卻明亮無比。
他能感覺到,宗門那股盤踞千年的沉沉死氣,已經被徹底滌蕩干凈。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感涌了上來。
他擺平了最頑固的長老,廢黜了最大的敵人,頒布了新的秩序,也凝聚了新的人心。
現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他靠著冰冷的石壁緩緩坐下,閉上了雙眼,這一次,不是為了躲避,也不是為了修行,而是為了享受一場真正屬于自己的、安寧的睡眠。
洞內,青銅古燈的火焰靜靜燃燒,映照著他沉靜的睡顏,整個世界仿佛都隨他一同陷入了深沉的靜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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