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璃癱在滾燙的硫磺巖岸邊,手臂無力地伸向那片沸騰翻滾、如同血池般的腐蝕性溫泉。對岸,白色怪物的垂死咆哮和禿鷲堡成員驚恐的射擊聲、叫罵聲模糊傳來,仿佛來自另一個遙遠而喧囂的地獄。
    而她所處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絕望。
    疤臉消失了。
    被那暗紅色的、吞噬一切的腐蝕性熱浪徹底吞沒,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那個沉默、強悍、如同荒野本身一樣堅韌的男人,就這么在她眼前……沒了。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緊,然后狠狠撕開。劇烈的悲痛和無法呼吸的窒息感瞬間淹沒了她,遠比腳踝的劇痛和身體的疲憊更加致命。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瞬間被周圍濕熱的空氣蒸干,只在臉頰上留下灼熱的鹽痕。
    她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在這黑暗絕望的地底,她徹底變成了孤身一人。
    對岸的混亂似乎正在平息。怪物的嘶鳴聲微弱下去,最終徹底消失,只剩下禿鷲堡成員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和零星咒罵。
    “媽的…這什么鬼地方!”
    “那玩意死了嗎?”
    “啞鴉大人,您沒事吧?”
    “……檢查傷亡,清點裝備。”啞鴉冰冷的聲音響起,依舊穩定,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和怒意,“目標在對岸,她跑不了。”
    陸青璃猛地一顫。恐懼再次壓過悲傷,求生本能被強行激活。她不能死在這里!疤臉用命為她換來的機會,絕不能白白浪費!
    她掙扎著爬起來,不顧渾身濕透滾燙和腳踝鉆心的疼痛,目光瘋狂地掃視著身后那面生長著發光蕨類的巖壁。
    風!確實有微弱的氣流從巖壁的縫隙中透出!
    她撲到巖壁前,用手扒開那些散發著柔和白光的蕨類和苔蘚。后面是冰冷粗糙的巖石,縫隙很窄,幾乎看不到光亮。
    “在哪里…出口在哪里…”她喃喃自語,聲音因恐懼和急切而變調。她用受傷的手腕(那里的靈炬紋路依舊沉寂,只有麻木的余溫)徒勞地敲打著巖壁。
    對岸,手電的光柱再次亮起,掃過溫泉池。暗紅色的池水依舊在沸騰翻滾,冒著腐蝕性的蒸汽,但水位似乎開始緩慢下降。
    “大人,池水在退!可能很快就能涉水過去或者找到其他路徑!”一名隊員報告。
    “她就在對面,被困住了。”啞鴉的聲音透過面罩傳來,帶著冰冷的篤定,“準備好繩索和抓鉤,如果水退得不夠,就強渡。優先抓活的,但如果她試圖反抗或逃跑,允許擊傷。”
    “是!”
    陸青璃聽到他們的對話,心如鼓擂。她更加瘋狂地摸索著巖壁,指甲在粗糙的巖石上刮擦出血痕。
    突然,她的手指觸碰到一處異常——一塊巖石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松動!她用力一推,那塊巖石竟然向內凹陷了少許!
    有戲!
    她將全身重量壓上去,用肩膀拼命頂撞!
    嘎吱…
    一聲沉悶的、仿佛銹蝕了千百年的機括聲響從巖壁內部傳來!
    她身旁一大片覆蓋著蕨類的巖壁,突然緩緩地向內旋轉打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陳舊、但相對干爽的空氣從洞內涌出!
    找到了!
    陸青璃狂喜,不及多想,立刻側身鉆了進去!
    就在她進入洞口的下一秒!
    咻!噗!
    一道能量光束擦著她的耳畔射入洞內,打在深處的巖壁上,濺起一溜火星!是啞鴉!他發現了動靜,立刻開槍!
    “她找到路了!阻止她!”啞鴉的厲喝聲傳來。
    更多能量光束和子彈射向洞口,打得巖石碎屑紛飛!
    陸青璃連滾帶爬地向洞內撲去,根本顧不上方向,只求遠離洞口!
    身后的巖壁,在那陣機括聲后,又開始緩慢地、沉重地自行關閉!
    咻咻咻!
    子彈和光束被逐漸合攏的巖壁阻擋在外,聲音變得沉悶。
    最終,伴隨著一聲沉重的撞擊聲,洞口徹底關閉,將禿鷲堡的追擊和那地獄般的溫泉池徹底隔絕在外。
    世界瞬間陷入絕對的黑暗和寂靜。
    只有她粗重驚恐的喘息聲,在狹窄的空間內回蕩。
    她安全了…暫時安全了。
    脫力地靠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巨大的悲傷再次席卷而來。她蜷縮起來,將臉埋在膝蓋里,無聲地痛哭,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疤臉…疤臉…
    不知過了多久,眼淚流干了,只剩下干澀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憊與寒冷。
    她必須活下去。
    她顫抖著摸索背包,幸運的是,背包雖然濕透,但里面的東西似乎沒有完全損壞。她摸到了那盞提燈,嘗試著擰動開關。
    咔噠。
    微弱的光芒亮起,驅散了一小片黑暗。
    她發現自己身處一條極其狹窄、僅容一人通行的石階上。石階一路向上,盤旋延伸,看不到盡頭。空氣雖然陳舊,但可以呼吸,石壁干燥,沒有任何人工開鑿的痕跡,仿佛是天然形成的一條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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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咬咬牙,掙扎著站起來,扶著冰冷的石壁,開始一瘸一拐地向上攀登。
    每一步都異常艱難,腳踝腫痛,體力透支,精神更是瀕臨崩潰。但她不敢停下,只能麻木地、機械地向上,向上…
    石階仿佛沒有盡頭,永恒地向上盤旋。黑暗和孤獨不斷吞噬著她的意志。她只能依靠那盞光線越來越微弱的提燈,和自己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想要就這樣癱倒在石階上永遠睡去的時候…
    前方,隱約出現了一點不同于提燈的光亮!
    不是幽藍的熒光,也不是手電的強光,而是一種…柔和的、灰白色的、自然的天光!
    而且,有風!清新的、帶著泥土和草木氣息的風,從上方吹拂下來!
    陸青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官!她拼命加快腳步,不顧一切地向上攀爬!
    光點越來越大,逐漸變成一個出口的輪廓!
    終于,她踉蹌著爬完了最后幾級石階,猛地沖出了那個洞口!
    耀眼的光芒瞬間讓她閉上了眼睛!
    清新、冰冷、帶著自由氣息的空氣涌入肺葉,讓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卻又貪婪地大口呼吸!
    她緩緩睜開被刺痛的眼睛,適應著光線。
    眼前,是一片稀疏的林地。天空是灰白色的,正是苦鹽鎮常見的、被永久性塵埃云層籠罩的天幕。但此刻,這灰白的天光在她眼中,比任何陽光都更加珍貴和美麗!
    她回過頭,發現自己是從一個毫不起眼的、被灌木和亂石掩蓋的山坡裂縫中爬出來的。那條吞噬了疤臉的噬魂溪谷,那條絕望的逃生之路,終于被甩在了身后。
    她…逃出來了。
    真的逃出來了。
    狂喜只持續了短短一瞬,便被巨大的悲傷和空茫所取代。她孤身一人站在陌生的林地中,渾身濕透,傷痕累累,又冷又餓,腳踝疼痛欲裂。
    下一步該怎么辦?去哪里?
    苦鹽鎮…媽媽和弟弟還在苦鹽鎮等她。
    可她根本不知道苦鹽鎮在哪個方向!這片林地看起來都差不多!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觀察四周。這里地勢較高,可以隱約看到遠處的地平線。她辨認了一會兒,發現了一個方向似乎有微弱的、不同尋常的反光,像是大型金屬構筑物或者玻璃穹頂?也許是苦鹽鎮的方向?
    只能賭一把了。
    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一瘸一拐地向著那個方向走去。每走一步,腳踝都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森林里并不安全。她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怪異嚎叫,看到了地面上某種大型生物留下的新鮮爪印。她必須格外小心。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提燈的光芒徹底熄滅了——能源耗盡。她只能依靠灰白的天光摸索前行。
    饑餓、口渴和寒冷不斷侵襲著她。她找到一些看起來能吃的野果,猶豫了一下,冒險吃了下去,又從一個積水的石洼里喝了點水,稍微緩解了身體的煎熬。
    就在她幾乎要再次耗盡力氣時,前方傳來了模糊的機械轟鳴聲!還有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