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成了他們唯一的掩護,也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陳峰帶著五名突擊隊員,如同六只在暴風雪中艱難前行的雪狐,每一步都深深陷入及膝的積雪。寒風裹挾著冰粒,無情地抽打在臉上,如同細密的針扎。能見度極低,前方數米之外便是白茫茫一片,天地間只剩下風的怒吼和雪落的簌簌聲。這對滲透者而是絕佳的掩護,但也極大地消耗著他們的體力和意志。
“保持間距,注意腳下!”陳峰壓低聲音,聲音在風中斷斷續續。他走在最前面,依靠著腦海中記憶的地圖和偶爾掏出、用體溫勉強維持不凍住的指北針辨別方向。現代特種兵對于方位和地形的刻骨訓練,在這里變成了最原始也最可靠的依賴。他不斷觀察著雪地的痕跡,尋找著可能存在的日軍巡邏隊腳印或雪橇軌跡,同時避開那些看起來可能隱藏著冰縫或空洞的危險區域。
趙山河緊隨其后,這位性格豪邁的連長此刻也沉默寡,只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不斷掃視著側翼和后方。他背上除了自己的buqiang,還額外幫王鐵錘分擔了一部分沉重的炸藥。王鐵錘,原東北軍的工兵,此刻正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那些寶貴的baozha物,確保它們不被潮氣侵入,導火索和雷管在嚴寒下依然有效。另外兩名戰士,一個叫栓子,槍法極準,是隊里的神射手;另一個叫大壯,力大無窮,身手矯健,負責近距離突擊和掩護。
隊伍在沉默中行進了近四個小時,每個人都已筋疲力盡,體溫在持續流失。陳峰知道不能停,一旦停下,很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了。他估算著距離和體力,低聲道:“再堅持一下,翻過前面那個山脊,應該就能看到柳條溝的輪廓了。我們在背風面休息五分鐘。”
終于,當他們艱難地爬上那道被冰雪覆蓋的山脊,趴在雪窩里向下望去時,柳條溝兵站的輪廓在風雪中若隱若現。
那是一片位于山谷中的建筑群,外圍是鐵絲網和簡易的木制哨塔,探照燈的光柱在風雪中顯得有些無力地搖曳著。幾排磚石結構的營房和倉庫依稀可見,中央的空地上停著幾輛覆蓋著篷布的卡車。煙囪里冒著黑煙,那是鍋爐房在運轉。整個兵站像一頭蟄伏在雪谷中的怪獸,看似在冬眠,實則暗藏殺機。
陳峰的視線迅速鎖定在兵站的東南角。那里地勢稍低,隱約能看到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周圍堆積著積雪,確實如老煙槍所說,像是一個廢棄的泄洪渠入口。
“看,入口。”陳峰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示意,同時舉起自制的“瞄準鏡”——一個用廢棄望遠鏡鏡片小心打磨后固定在buqiang上的簡陋裝置,仔細觀察。入口處確實有一個銹跡斑斑的鐵柵欄,但似乎并沒有日軍士兵站崗,只有風雪在那里打著旋兒。
“好像沒人。”栓子低聲道,語氣帶著一絲慶幸。
“別大意。”陳峰冷靜地提醒,“越是看起來松懈的地方,越可能有暗哨或者詭雷。鐵錘,檢查裝備。山河,你帶栓子和大壯,尋找合適的接應和狙擊點位。機住,一旦我們進去后暴露,你們的任務不是強攻,是制造混亂,用精準火力吸引敵人,為我們創造撤離窗口,然后按照預定路線自行撤退,與主力匯合!”
“明白!”趙山河重重點頭,用力拍了拍陳峰的胳膊,“隊長,小心!我們在外面等你們信號!”
“放心吧,老趙。”陳峰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閻王爺還不想收我。”
他轉向王鐵錘和另外兩名負責滲透的戰士:“檢查武器,準備行動。我們等下一陣強風過來,借著風聲和雪幕的掩護靠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風雪似乎更猛烈了一些。當一陣狂風卷著漫天雪沫呼嘯而過,能見度降到最低點時,陳峰低喝一聲:“走!”
三條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山脊滑下,利用地形和風雪的掩護,快速而安靜地向那個黑黢黢的泄洪渠入口接近。
……
與此同時,在數十里外抗聯隊伍藏身的巖洞附近,趙山河帶領的主力佯動部隊也開始行動。
蘇明月和林晚秋組織著傷員和剩余隊員,將能帶走的少量物資打包,無法帶走的則盡量銷毀或掩埋痕跡。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緊張和決絕。他們知道,陳峰隊長正在為他們,為這片土地上所有抵抗者,進行一場生死攸關的豪賭。
“同志們,行動!”趙山河看著陳峰等人消失的方向,深吸一口氣,轉身對集結起來的幾十名戰士低吼道。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使命感而有些沙啞,但充滿了力量。“我們的任務,是把鬼子往西邊引!鬧出的動靜越大越好!讓佐藤那老小子以為咱們的主力要往那邊突圍!都聽清楚,不準戀戰,打了就跑,利用地形跟鬼子捉迷藏!明白嗎?”
“明白!”戰士們壓低聲音回應,眼中燃燒著戰意。
很快,在西邊方向,突然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和幾聲baozha(使用了僅存的幾顆手榴彈)。趙山河親自帶隊,對一支日軍外圍巡邏隊發起了迅猛的突襲,打死打傷數名日軍后,并不糾纏,迅速消失在林海雪原之中。他們沿途故意留下一些痕跡,比如丟棄的破布條、踩亂的腳印,甚至是一兩枚打空的彈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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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在同一時間,其他幾個小組也在不同方向制造動靜,有的用鞭炮在鐵桶里baozha模擬槍聲,有的襲擊了偽軍看守的孤立崗哨。一時間,原本沉寂的雪原西側,變得“熱鬧”起來。
……
柳條溝兵站,日軍指揮部。
佐藤英機披著厚厚的軍大衣,正站在暖爐旁,聽著屬下的報告。指揮部里溫暖如春,與外面的冰天雪地恍如兩個世界。
“報告中佐閣下!西側多處發現抗聯武裝活動,規模不小,戰斗意志頑強,似乎是企圖向西突圍!”一名少尉參謀恭敬地匯報著剛接到的電文。
佐藤英機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露出一絲一切盡在掌握的冷笑。“向西突圍?想進入蒙古草原?哼,困獸之斗罷了。”他踱步到軍事地圖前,看著上面標注的敵我態勢,“命令西線各部,加強封鎖,逐步壓縮,務必將其主力殲滅在包圍圈內。另外,通知空軍,天氣稍有好轉,立刻對西側可疑區域進行偵察和轟炸。”
“嗨依!”少尉領命,正要轉身出去。
“等等。”佐藤英機叫住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東線和南線,有什么異常嗎?”
“報告,東線、南線目前一切正常,只有零星巡邏隊報告未發現敵情。風雪太大,觀察困難。”
“一切正常……”佐藤英機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陳峰……你會這么簡單地向西突圍嗎?以你對戰術的理解,應該知道那是死路一條。你是在聲東擊西,還是另有圖謀?
他內心深處總有一絲隱隱的不安。陳峰這個人,太不按常理出牌,總能在他認為最不可能的地方,打出最致命的攻擊。就像上次襲擊“集團部落”一樣,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加強兵站內部的警戒,特別是……”他頓了頓,想到了那批剛剛運抵、存放在特殊倉庫里的“特種煙”,“特別是重武器庫和……一號特殊倉庫區域。巡邏隊密度增加一倍,暗哨全部激活。”
“嗨依!”少尉雖然覺得中佐有些過于謹慎(在重兵把守的兵站內部),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執行命令。
佐藤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呼嘯的風雪,心中的那絲疑慮并未完全消散。陳峰,你到底在哪里?又在謀劃著什么?
……
陳峰、王鐵錘和另一名戰士(代號“山貓”,以敏捷和潛行見長)已經成功接近了泄洪渠的入口。
靠近了才發現,鐵柵欄比遠看時要結實得多,粗壯的鐵條銹蝕嚴重,但依舊難以徒手破壞。而且,在柵欄下方的積雪中,陳峰敏銳地發現了一根幾乎被雪完全覆蓋的細鐵絲——一個簡陋但有效的警報裝置。
“有詭雷。”陳峰低聲道,示意兩人停下。他仔細觀察著柵欄和周圍的石壁,“鐵錘,能不能不破壞柵欄,從旁邊想辦法?石壁看起來年頭久了,有沒有松動的?”
王鐵錘湊上前,用手套拂開石壁上的積雪和冰層,仔細敲打檢查。“隊長,這邊,有幾塊石頭好像松了。”他指著一處角落。
“試試看,小心點。”陳峰警戒著四周。
王鐵錘從工具包里拿出小撬棍和鑿子,小心翼翼地開始作業。寒冷讓石壁變得更加脆弱,但也讓動作變得笨拙。花了將近二十分鐘,他才和山貓配合,悄無聲息地撬開了幾塊松動的石塊,露出了一個勉強可供一人匍匐通過的狹窄洞口。
“我先過。”陳峰示意兩人警戒,自己率先俯身,小心翼翼地鉆了進去。洞內一片漆黑,彌漫著一股潮濕、腐朽的氣味。他屏住呼吸,仔細傾聽著周圍的動靜,確認安全后,才示意后面兩人跟上。
泄洪渠內部空間比想象的要大一些,足夠人彎腰行走。腳下是干涸的、布滿碎石和淤泥的渠道,兩側是斑駁的混凝土墻壁。他們打開蒙著布的手電筒(光線調到最暗),借著微弱的光線艱難前行。
渠道內部并非直線,有幾個彎道。每到一個拐角,陳峰都極度謹慎,先觀察,再通過。走了大約一百多米,前方出現了微弱的光線和隱約的人聲。
陳峰立刻熄滅了手電,示意身后兩人停下,自己則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向前摸去。拐過最后一個彎道,他看到了泄洪渠的出口——或者說,是兵站內部的入口。出口處同樣有鐵柵欄,但似乎是活動的,沒有上鎖。柵欄外是一條相對整潔的巷道,遠處有日軍士兵巡邏走過的腳步聲和談話聲。
而在巷道靠近泄洪渠出口的一側,堆放著一些雜物和垃圾桶。幾個穿著破舊棉襖、縮著脖子的人正靠在墻邊避風抽煙,低聲用中文交談著,語氣充滿了抱怨和無奈。
“……這鬼天氣,凍死個人了。”
“誰說不是呢,劉頭兒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讓咱們在這兒干等。”
“媽的,小鬼子不把咱當人看,這么冷的天還得出來倒垃圾……”
是那個雜役隊!
陳峰心中一動,仔細觀察。一共五個人,看起來都是中國人,面色憔悴,神情麻木。領頭的不在,正是老煙槍提到的那個劉老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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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來了!
陳峰退回黑暗中,對王鐵錘和山貓低聲道:“目標出現。按計劃,我和山貓控制雜役隊,鐵錘,你準備好,一旦我們得手,你立刻尋找目標倉庫!”
“明白!”
陳峰從懷里摸出那把南部十四年式shouqiang,檢查了一下子彈,又插回腰間。他更信任自己的徒手格斗和刺刀。他對山貓使了個眼色,兩人如同捕獵的豹子,利用雜役隊成員背對巷道、注意力不集中的瞬間,猛地從泄洪渠出口竄出!
動作快如閃電!
陳峰一個手刀精準地砍在一名雜役的后頸,那人一聲沒吭就軟倒在地。幾乎同時,山貓也用匕首柄敲暈了另一人。另外三名雜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陳峰和山貓用冰冷的刺刀抵住了喉嚨。
“別出聲!想活命就配合!”陳峰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
三名雜役嚇得魂飛魄散,渾身抖如篩糠,連連點頭,一個字也不敢說。
“你們領頭的劉老蔫呢?”陳峰快速問道。
“他……他去……去倉庫那邊領……領條子去了……”一個膽子稍大的雜役結結巴巴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