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帶來的消息,如同最后一道喪鐘,在每個人心頭敲響。剛剛因為林晚秋帶回糧食而升起的那點微弱的希望火苗,瞬間被這鋪天蓋地而來的絕望冰水徹底澆滅。
“鬼子……有多少人?”趙山河一把抓住哨兵的胳膊,因為用力,指節都有些發白,他吊著繃帶的胳膊也因此牽扯,疼得他齜牙咧嘴,但此刻完全顧不上。
“看……看不清,滿山遍野都是……至少好幾百!前面是偽軍和‘自衛團’,后面是鬼子正規軍,還拖著兩門山炮!已經把下山的主要路口都卡死了!”哨兵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匯報。
窩棚里死一般的寂靜。老煙槍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連吧嗒空煙袋的力氣都沒了。幾個婦女隊員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絕望的情緒如同瘟疫般蔓延。就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趙山河,此刻也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卻無處發泄。
彈盡糧絕,傷亡慘重,核心指揮官生死未卜,如今又被絕對優勢的敵軍重重合圍……這根本就是一條絕路!
“媽的……媽的!”趙山河猛地一腳踹在窩棚的柱子上,棚頂簌簌落下灰塵,“佐藤這個老王八蛋!他這是要把咱們趕盡殺絕啊!”
“完了……這下全完了……”有人失神地喃喃道。
“哭什么哭!還沒死呢!”一個虛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林晚秋掙扎著從床鋪上撐起身子,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嘴唇干裂,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執拗的火焰。她環視著周圍一張張寫滿絕望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陳隊長不在,但我們還在!老虎坳還在!我們費了那么大力氣,死了那么多兄弟,才把這糧食帶回來,不是為了在這里等死的!”
她的話像是一記鞭子,抽在每個人心上。是啊,那么多犧牲,難道就為了這最終的絕望嗎?
老煙槍抬起頭,看著這個曾經需要他們保護的大小姐,如今卻展現出如此堅韌的氣勢,渾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他用力撐起身子,啞聲道:“晚秋姑娘說得對!咱們不能就這么認了!就算死,也得崩掉小鬼子幾顆門牙!”
趙山河也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暴躁和絕望,吼道:“對!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跟狗日的拼了!老子就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核心人物的態度,暫時穩住了即將崩潰的軍心。但光有口號不行,必須有切實的行動。
“趙連長,王老,”林晚秋看向兩人,語氣冷靜得不像個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人,“現在您是隊伍的主心骨。糧食有限,必須統一分配,優先保證還能戰斗的隊員和孩子們。立刻組織所有能動彈的人,加固工事,收集一切能用的石頭、滾木!”
“工事?鬼子有炮啊!”一個隊員忍不住說道,聲音里帶著恐懼。
“有炮也得守!”趙山河瞪了他一眼,“咱們占了地利!老虎坳易守難攻,鬼子的大炮不能直接瞄到咱們窩里來!只要頂住他們的步兵沖鋒,就還有機會!”
老煙槍也補充道:“而且,這大雪封山,鬼子的補給也困難,他們未必能耗得起太久!咱們只要能撐住頭幾波,就有變數!”
道理大家都懂,但面對絕對的實力差距,這種“變數”顯得如此渺茫。然而,在絕境中,哪怕是一根稻草,人們也會拼命抓住。
命令迅速傳達下去。整個老虎坳營地如同一個被捅了的馬蜂窩,所有人都動了起來。能拿動武器的男人和部分健壯的婦女,立刻奔赴各個險要的隘口,搶修加固那些用木頭、石塊壘砌的簡易工事。孩子們和老人則被集中到營地最深處相對安全的區域。林晚秋不顧身體虛弱,再次背起藥箱,組織婦女隊準備急救物資,燒開水,并將那點珍貴的磺胺粉再次分配,以備不時之需。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但一種悲壯的凝聚力,卻在無聲中彌漫開來。沒有人再議論林晚秋的父親,也沒有人再抱怨。在共同的死亡威脅面前,內部的猜忌和隔閡被暫時擱置,活下去,成了唯一的目標。
趙山河拖著傷臂,親自巡視每一個防御點,用他那粗獷的嗓門給隊員們打氣,檢查每一處工事的薄弱環節。老煙槍則憑借他對地形的熟悉,帶著幾個人在一些意想不到的角落設置絆索、陷坑等簡易陷阱。
耿大壯清點著所剩無幾的danyao,平均分配到每個射手手中,每人不到十發子彈,手榴彈更是寥寥無幾。他沉默地將子彈一顆顆壓進彈夾,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面,冷靜而決絕。
時間在緊張的備戰中飛速流逝。下午,日軍的先頭部隊——大量的偽軍和“自衛團”出現在了老虎坳外圍的視野中。他們顯然得到了死命令,在日軍督戰隊的威逼下,開始沿著狹窄陡峭的山路,向義勇軍的陣地發起了試探性的進攻。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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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高臨下的義勇軍開槍了!子彈精準地射向那些畏縮不前的偽軍和“自衛團”。耿大壯和他的“獵鷹”小組殘存的幾名射手,更是彈無虛發,不斷有敵人慘叫著從山坡上滾落。
但敵人太多了,而且似乎毫不在意這些“炮灰”的傷亡。偽軍和“自衛團”在身后日軍機槍的督戰下,硬著頭皮向上沖。戰斗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義勇軍占據地利,但danyao匱乏的劣勢很快顯現。為了節省子彈,他們不得不等敵人靠近了再打,甚至用石頭和滾木往下砸。趙山河咆哮著揮舞著大刀,帶著“銳士”組的隊員在最前沿來回沖殺,將突入陣地的敵人砍翻。不斷有人中彈倒下,鮮血染紅了白雪覆蓋的山坡。
林晚秋帶著婦女隊冒著零星的流彈,穿梭在陣地上,將傷員拼命拖回后方。她的藥箱很快再次見底,只能用最原始的包扎和壓迫止血。看著那些熟悉的、年輕的面孔在痛苦中呻吟甚至死去,她的心在滴血,但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停,眼神愈發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