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堂里一片死寂,賈母臉色木然地坐在上首,顯然已經認命了。
只有蒹葭嘴巴還在巴巴個不停,“只是有件事我得問清楚,鶯哥姑娘的賣身契,外祖母可一并帶來了?”
蒹葭看了一眼臉都戳到胸口去了的鸚哥“還有她家里的父母親人,是也跟著挪去聽竹軒,還是說,鸚哥姑娘本就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
賈母臉上的強行維持笑僵在嘴角,攥著佛珠的手指猛地收緊,連周嬤嬤都悄悄又往后退了半步,誰也沒料到,蒹葭會突然揪著“賣身契”和“家人”不放。
“我給黛玉送個丫鬟,你倒要起一家子來?”賈母的語氣發沉,帶著被噎住的慍怒。
賈母就不信了,怎么就掰扯不過這個小丫頭了?“鸚哥是府里用銀子買來的奴才,賣身契在賬房收著,自然是跟著黛玉去伺候,哪來的‘家人一起’的道理?”
“原來賣身契還在府里賬房。”蒹葭身子微微前傾,眼神亮得像刀子,直直戳破賈母的心思。
“可我們聽竹軒有個規矩:要么,就是一家子骨肉湊在一處,誰也別想拿家人當把柄拿捏,是好是歹都捆在一塊兒,要么,就是孤女,無牽無掛,誰也轄制不住。”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嚇得發抖的鶯哥,話卻對著賈母說:“老太太不妨說說,鶯哥姑娘是哪種?”
蒹葭的丹鳳眼,對上賈母的老狐貍眼,目光在空中交匯,似金戈鐵馬之聲,交錯而過。
蒹葭繼續慢悠悠地開口:“若是她家里人還在府里當差,那她往后在黛玉妹妹身邊,是聽妹妹的吩咐,還是聽老太太的暗示?”
“若是她沒了家人,賣身契又不在妹妹手里,哪天老太太一句話,把人調走了,妹妹身邊豈不是白添一場空?”
賈母被問得啞口無,胸口一陣發悶,她送鸚哥,本就是想安個眼線在聽竹軒,盯著蒹葭和黛玉的動靜。
沒成想被蒹葭一語道破,連反駁的話都找不到,總不能說“我就是讓她來盯著你們”吧?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賈母氣得聲音發顫,指著蒹葭,“不過是個奴才,哪來這么多說法?我榮國府的人,想給誰就給誰,還輪得到你一個外府姑娘指手畫腳?”
“老太太這話就錯了。”蒹葭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硬氣。
“我不是指手畫腳,是護著我妹妹。黛玉身邊的人,要么干凈利落沒牽掛,要么貼心可靠能托付,絕不能是讓人捏著軟肋、隨時能調走的。”
“老太太若是真心疼黛玉,就該把賣身契給她,再把鸚哥姑娘的家事說清楚,若是做不到,這丫鬟,我們聽竹軒可不敢要。”
站在一旁的鸚哥早已嚇得渾身發抖,頭埋得快貼到地面,她弟弟還在府里馬房當差,賈母早就跟她說了,要是好好盯著黛玉和蒹葭,就給弟弟漲月錢,若是不聽話,就把弟弟打發去偏遠莊子。
此刻被蒹葭點破關節,她連呼吸都不敢重了。
暖閣里的炭盆“噼啪”響了一聲,火星濺起,卻沒打破這尷尬的沉默。
賈母看著蒹葭寸步不讓的樣子,心里又氣又恨,這丫頭每次都能精準戳中她的心思,讓她連裝好心都裝不下去。
黛玉見塵埃落定,也開口:“外祖母,姐姐說得對,我身邊有雪雁就夠了,鸚哥姑娘還是留在您身邊伺候吧,我怕我笨手笨腳,反倒委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