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賬房里,王熙鳳正盯著人核對月錢,聽見外面一陣風似的腳步聲,還沒抬頭,鴛鴦就撞了進來,臉色白得像紙,話都說不利索。
“璉二奶奶!快……快跟我去榮慶堂!林姑娘說……說半個時辰不到,就去大理寺告您‘大不孝’!”
“什么?!”王熙鳳猛地站起身,一邊往身上披披風一邊埋怨:“老太太也是!明知道林蒹葭是個不吃虧的硬茬,偏要折騰三姑娘,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嗎?”
嘴上罵著,腳下卻半點不敢慢,跟著鴛鴦往榮慶堂跑,裙擺都被風吹得翻了起來。
“大不孝”的罪名,她可擔不起,真鬧到大理寺,別說管家權,她這璉二奶奶的臉面都得碎成渣子。
榮慶堂里,炭盆的火雖旺,卻壓不住滿屋子的緊繃。
蒹葭護著三春站在堂中,目光冷得像冰,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抬眼望去,王熙鳳跑得滿頭大汗,鬢邊的絹花歪了半邊,連帕子都不知道甩哪去了,一看就是慌的。
“璉二奶奶來得倒是快。”蒹葭的聲音沒半點溫度,目光掃過王熙鳳,像刀子似的刮過她的臉。
王熙鳳剛想喘口氣,被這眼神看得一哆嗦,趕緊賠笑道:“林大姑娘說的哪里話,老太太病了,我做孫媳的,哪能不來?”
“哦?做孫媳的該來?”蒹葭往前邁了一步,語氣陡然變沉,“那我倒要問問璉二奶奶。”
蒹葭的聲音穿過厚厚的門簾,傳入賈母的耳朵。
“第一,老太太‘病重’,按規矩該是兒媳孫媳輪流飼疾,您這個長房長孫媳沒來,大太太、二太太也不見蹤影,難不成榮國府的規矩,是讓未成年的姑娘替長輩盡孝?我今日就代替我天上的母親(賈敏)問一句:婆婆病了,做兒媳的,都躲到哪里去了?”
這話像顆重錘,砸得王熙鳳啞口無。她張了張嘴,想辯解“是老太太沒讓人傳”,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蒹葭搬出賈敏,又提“規矩”,她哪敢說半個“不”字?
蒹葭沒給她喘氣的機會,轉頭看向滿屋子縮著的丫鬟婆子,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股懾人的狠勁。
“第二!我倒要問問你們這些奴才!老太太身邊有暖閣、有炭盆,添炭換爐本該是你們的差事,怎么倒讓二姑娘來回跑?這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難不成都死了?!”
“唰”地一下,所有丫鬟婆子都跪了下去,瑟瑟發抖,頭埋得快貼到地面。她們哪敢抬頭?
上次榮慶堂那婆子被蒹葭一腳踹飛,連官窯瓶都撞碎了。
前幾日尤氏被她一巴掌扇得半天不敢吭聲,誰不知道這位姑奶奶動起手來,刀子說拔就拔,下一秒就能插進人心窩子?
此刻被她這么一喝,連大氣都不敢喘,只敢一個勁地磕頭:“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蒹葭環顧跪成一片的丫鬟婆子,冷冷地問:“周嬤嬤哪去了?難不成看老太太沒精神便偷懶了?怪不得你們敢如此懈怠!”
周嬤嬤在里屋哪還呆得住,慌忙掀了門簾一角鉆出來,點頭哈腰地說:“林大姑娘,老奴在里屋照顧老太太了!”
此刻的她可沒有當初喚蒹葭入宮時的倨傲了。
蒹葭最大的特點就是記仇,剛才三春偷偷說了周嬤嬤搓磨她們,還有那次從宮里回來后,黛玉也曾小聲嘀咕過,要找機會扇這個狗仗人勢的周嬤嬤耳光。
看!機會被她們自己送上門了!
“周嬤嬤,你老總管著老太太屋里的事,就是這么管的嗎?讓幾位主子姑娘累成這樣?我今天就替我母親盡孝,治你一個玩忽職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