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癡開起身,擋在母親身前:“偷聽可不是君子所為。”
“我本就不是君子。”諸葛無算在泉邊另一塊石頭上坐下,自斟自飲,“我是賭徒,是陰謀家,是手上沾了血的人。但有一點我和你父親一樣――我們都希望賭壇能干凈些。”
他將酒壺遞過來:“喝一口?”
花癡開接過,仰頭灌了一大口。烈酒燒喉,卻讓人清醒。
“三日后賭什么?”他問。
“賭三局。”諸葛無算收回酒壺,“第一局,賭‘技’――千手觀音對天機算。第二局,賭‘心’――熬煞對煉獄火。第三局……”
他頓了頓,目光深遠:“賭‘命’――但不是你的命,也不是我的命。是‘天局’這些年欠下的所有命。”
花癡開皺眉:“什么意思?”
“這些年,‘天局’操控賭局,害得無數人家破人亡。”諸葛無算的聲音低沉下去,“有些是罪有應得,但更多是無辜之人。第三局,我會拿出所有受害者的名冊。你若贏,我一個個去補償、去贖罪。我若贏……”
他看向花癡開:“你就接掌‘天局’,用你的道,去改變它。”
阿蠻從暗處走出來,難以置信:“你瘋了?把‘天局’拱手讓人?”
“不是讓,是賭。”諸葛無算笑了,“而且,我不認為我會輸。花癡開,你雖然天賦異稟,但畢竟年輕。而我,在‘天局’浸淫二十年,見過太多天才隕落。”
花癡開與他對視。月光下,兩人目光相接,無聲的較量已經開始。
“我接受。”花癡開說,“但有個條件。”
“講。”
“這三日,我要和母親在一起。你們不得監視,不得干擾。”
諸葛無算點頭:“可以。這綠洲你們可以隨意走動,除了生死臺――那里要布置賭局,暫時封閉。”
他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塵土:“對了,還有件事。你這一路上,應該遇到過不少想殺你的人吧?”
花癡開眼神一凝。
“那些人里,有些是‘天局’派出的,有些是其他勢力。”諸葛無算緩緩道,“但有一批人,既不屬于‘天局’,也不是你的仇家。他們來自……朝廷。”
“朝廷?”花癡開愣住。
“花夜國朝廷。”諸葛無算的表情變得嚴肅,“賭壇勢力太大,已經影響到朝政。朝廷想借你的手削弱‘天局’,再收拾殘局,一統江湖。所以你這趟復仇之路,背后一直有朝廷的影子。”
花癡開想起一路上的種種巧合――有時追殺者莫名退去,有時關鍵線索突然出現,有時連天氣都像是在幫忙。
“你是說,我被人利用了?”
“我們都是棋子。”諸葛無算苦笑,“朝廷是下棋的人。但三日后那場賭局,我想把棋盤掀了――讓下棋的人也變成棋子。”
他走到花癡開面前,壓低聲音:“第三局,我會邀請朝廷特使觀戰。到時候,賭注再加一條:若我贏,朝廷不得干預賭壇;若你贏,‘天局’的財富七成上繳國庫,換取江湖自治。”
“你早就計劃好了。”花癡開忽然明白過來,“從放出母親在紅柳泉的消息開始,你就在等我來。”
諸葛無算不置可否:“花千手的兒子,不會讓母親等太久。這一點,我賭對了。”
他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沒入夜色。
泉邊又只剩下母子二人和阿蠻。夜更深了,月亮升到中天,灑下一地銀霜。
“開兒,”菊英娥輕聲問,“你相信他嗎?”
花癡開望著諸葛無算消失的方向,良久,緩緩搖頭:“我不相信任何人。但我相信賭局――在賭桌上,所有的謊都會現形,所有的真心都無處遁藏。”
他扶起母親:“走吧,回去休息。這三天,我要您把‘千手觀音’的全本,一字一句教給我。”
“來得及嗎?”
“來得及。”花癡開目光堅定,“因為這一次,我不是一個人在賭。”
他有母親,有阿蠻,有夜郎七多年的教導,有這一路上所有幫助過他的人。還有――父親未散的英魂,在冥冥中注視著他。
回到暫住的石屋,花癡開點亮油燈。昏黃的光照亮簡陋的屋子,也照亮母親小心翼翼展開的羊皮卷。
“千手觀音,分三境九重。”菊英娥的聲音在夜里格外清晰,“你父親當年只練到第二境第六重。全本的最后三重,連他也沒完全參透……”
花癡開盤膝坐下,凝神靜聽。
窗外,沙漠的夜風呼嘯而過,卷起沙粒,拍打著石墻。而在綠洲的另一端,生死臺上,黑衣人們正在布置賭桌,擦拭器具,調試機關。
三日后,月圓之時。
一場關乎生死、道義、權謀的驚天賭局,即將拉開帷幕。
而賭桌兩端的人都知道――
這一局,沒有退路。
(第三百八十五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