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癡開站起身,對阿蠻和小七低聲道:“你們在此等候,若天明我未歸,或渡口有變,不必猶豫,立刻原路返回鐵焰城,找夜郎伯伯。”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阿蠻和小七雖萬分擔憂,但也知此刻不是爭執的時候,只能重重點頭。
花癡走向那條破舊的烏篷船。烏老鬼已經解開了纜繩,示意他上船。
船身微微晃動,駛離河岸,很快便被濃霧吞噬,岸上的阿蠻和小七瞬間失去了視野,只能聽到那單調的、船槳劃破水面的“g乃”聲,漸行漸遠。
船行霧中,能見度不足三丈。河水漆黑如墨,仿佛深不見底,偶爾有巨大的陰影在水下掠過,帶來一股寒意。四周寂靜得可怕,只有水聲和烏老鬼偶爾咳嗽的聲音。
“故事。”烏老鬼背對著花癡開搖槳,沙啞地提醒道。
花癡開坐在船篷下,看著老人佝僂的背影,緩緩開口,聲音在濃霧中顯得有些飄忽:“講一個……關于‘賭’的故事吧。”
他沒有講述自己的經歷,而是將夜郎七曾經對他講述過的、關于他父親花千手早年的一段驚險賭局,稍加改編,娓娓道來。故事中涉及了精妙的賭術對決、人心的險惡博弈、以及絕境中的逆轉翻盤。他講得并不激昂,甚至帶著他慣有的、些許呆滯的平鋪直敘,但故事本身的曲折離奇,以及其中蘊含的賭術至理和人性掙扎,卻足以動人心魄。
烏老鬼搖槳的動作似乎慢了下來,默默地聽著,沒有打斷。
當故事講到高潮處,花千手在必死之局中,憑借一手神乎其技的“偷天換日”,不僅贏下了賭局,更反殺了設局者時,烏老鬼忽然停下了搖槳。
船只在河心緩緩打轉。
“故事不錯。”烏老鬼緩緩轉過身,斗笠下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光,“可惜……是假的。”
花癡開心中微凜,面上卻不動聲色:“老人家何出此?”
“花千手的‘星移斗轉’,固然神奇,但絕無可能在‘斷魂散’發作、經脈被封的情況下,還能施展出你描述的那般完美無瑕。”烏老鬼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你改編了這個故事。而且,你身上……有‘千手觀音’的影子,還有……‘不動明王’的味道。夜郎七是你什么人?花千手,又是你什么人?”
一股無形的殺氣,如同這河中的暗流,瞬間鎖定了花癡開!
這烏老鬼,絕非凡人!他不僅聽出了故事的改編,更一口道破了他身負的核心技藝!
花癡開沉默著,體內的不動明王心經悄然運轉,抵御著那如有實質的殺氣。他知道,此刻再偽裝已無意義。
“夜郎七,是我師父。花千手,是我父親。”他坦然承認,目光迎向烏老鬼,“老人家慧眼如炬。卻不知,您是敵是友?”
烏老鬼盯著他看了許久,那銳利的目光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個通透。濃霧彌漫,殺機四伏,船只在忘川河心無聲打轉,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良久,烏老鬼身上的殺氣忽然如潮水般退去。他重新拿起船槳,開始搖動,船只再次破開迷霧前行。
“是故人。”他沙啞地吐出三個字,便不再多。
花癡開心中念頭飛轉。故人?是父親的故人,還是夜郎伯伯的故人?是友,還是看似非敵的另一種危險?他無法判斷,但至少,眼前的殺機暫時解除了。
船只在迷霧中又行駛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隱約出現了一片黑影,像是一片陸地。
“到了。”烏老鬼將船靠在一片長滿滑膩青苔的石灘旁,“下船吧。”
花癡開躍下船,腳踏實地。
烏老鬼并未立刻離開,而是看著花癡開,斗笠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小子,看在你父親和夜郎七的份上,給你一句忠告。云夢大澤,步步殺機。你要找的‘地方’,在水澤最深處的‘蜃樓島’上。但那里,不僅有‘天局’的鷹犬,更有這大澤本身孕育的詭異。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不等花癡開回應,竹篙一點石岸,烏篷船便悄無聲息地滑入濃霧之中,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花癡開站在原地,望著眼前這片被濃霧和黑暗籠罩的、危機四伏的沼澤深處。蜃樓島……他記住了這個名字。
河對岸,阿蠻和小七還在焦急等待。而他已經孤身一人,踏入了這片真正的龍潭虎穴。接下來的路,只能靠他自己了。他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重腐殖質和危險氣息的空氣,臉上那抹癡態在迷霧中若隱若現,眼神卻銳利如刀,一步步走向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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