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焰城的灼熱與硫磺氣息仿佛還黏在肺葉上,花癡開一行三人已踏上了前往東南方向的旅程。屠萬仞臨終前吐露的“云夢大澤”四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們心中漾開層層迷霧。
云夢大澤,并非一個確切的地名,而是指代一片廣袤無垠、橫跨數州、遍布沼澤、湖泊、密林的險惡之地。那里水道縱橫如迷m,終年瘴氣彌漫,毒蟲猛獸橫行,更是盜匪流寇、亡命之徒天然的藏身之所。自古以來,便是官府力量難以觸及的法外之地,也是無數傳說與詭秘的滋生土壤。“天局”將據點設于此處,確是狡兔三窟,深得隱藏之道。
越靠近大澤邊緣,人煙越發稀少,官道也逐漸被泥濘的土路取代。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潮濕的、帶著腐殖質和淡淡腥甜的氣味,那是沼澤特有的氣息。天空總是灰蒙蒙的,陽光難以穿透厚重的云層和水汽,給人一種壓抑之感。
“開哥,打聽過了。”小七從前方探路回來,抹了把臉上的水汽,神色凝重,“前面三十里就是‘迷霧渡’,是進入云夢大澤深處為數不多的幾個入口之一。不過……聽說那渡口邪性得很。”
“哦?怎么個邪性法?”花癡開依舊是那副慢吞吞的語氣,目光卻掃視著周圍愈發詭異的環境。參天古木枝杈虬結,如同鬼怪的手臂,地面上不時可見冒著氣泡的泥沼,顏色詭異的藤蔓纏繞其間。
“那渡口只有一個老梢公擺渡,姓烏,人都叫他‘烏老鬼’。”小七壓低聲音,“據說他脾氣古怪,能不能上他的船,不全看銀子,得看他心情。而且,他那條船……只在特定的時辰,特定的天氣下才肯開。更邪門的是,凡是上了他船又能活著回來的人,都對渡河的經歷閉口不談,問急了就臉色發白,渾身哆嗦。”
阿蠻扛著熟銅棍,哼了一聲:“裝神弄鬼!大不了咱們自己扎個筏子過去!”
小七連連搖頭:“蠻哥,不行!這云夢大澤的水路復雜無比,水下暗流、漩渦、潛藏的毒物且不說,光是那變幻莫測的濃霧和瘴氣,沒有熟悉水路的老梢公引路,進去就是九死一生!據說以前有不少自恃水性好的好手想強行闖進去,都沒了音訊。”
花癡開沉吟片刻,道:“先去渡口看看。”
---(場景分界線:迷霧渡口――烏老鬼的規矩)---
所謂的“迷霧渡口”,不過是一片雜草叢生的泥濘河灘。一條渾濁寬闊、水流看似平緩卻暗藏漩渦的大河,如同墨綠色的巨蟒,蜿蜒伸向遠方被濃霧籠罩的未知領域。河面上水汽氤氳,與天上的陰云連成一片,能見度極低。
河灘邊,孤零零地系著一條破舊的烏篷船。船身飽經風雨,漆皮剝落,露出黑褐色的木質,船篷更是補丁摞補丁。一個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的干瘦老頭,正背對著他們,蹲在船頭,手里拿著一根長長的煙桿,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煙霧融入周圍的水汽,更添幾分神秘。
想必這就是烏老鬼了。
花癡開三人走近,那老頭仿佛毫無察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煙霧世界里。
“老人家,請問可是渡河的梢公?”小七上前,客氣地拱手問道。
烏老鬼緩緩轉過頭。斗笠下是一張布滿深深皺紋、如同風干橘皮般的臉,一雙眼睛卻異常銳利,渾濁中透著精光,在他三人身上掃過,尤其是在花癡開那看似呆滯的臉上停頓了一瞬。
“今天不渡。”沙啞的聲音如同破鑼,干脆利落。
小七連忙從懷中掏出一錠不小的銀元寶,遞了過去:“老人家,行個方便,我們確有急事要進大澤。”
烏老鬼看都沒看那銀子,嗤笑一聲:“銀子?在這地界,銀子買不了命。”他用煙桿指了指渾濁的河面,“這河,叫‘忘川’,這霧,叫‘迷魂’。時辰不對,天氣不對,老頭子我還想多活幾年。”
“那何時才能渡?”花癡開開口,聲音平淡。
烏老鬼深深吸了一口煙,吐出濃濃的煙霧,瞇著眼看著天色:“等到……月上中天,霧染銀輝之時。而且,”他目光再次掃過三人,“我這船小,一次只渡一人。你們三個,誰先來?”
一次只渡一人?在這詭異的地方分開?阿蠻和小七臉色都是一變。
花癡開卻仿佛沒覺得有什么不妥,點了點頭:“好。我先渡。”
“開哥!”阿蠻和小七同時出聲。
花癡開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他看向烏老鬼:“老人家,需要什么船資?”
烏老鬼咧開嘴,露出稀疏發黃的牙齒,笑容有些詭異:“船資?不要銀子。渡一人,收一個‘故事’。要夠奇,夠險,夠真。若是故事乏味,或者騙我老頭子……”他頓了頓,煙桿在船幫上磕了磕,發出沉悶的響聲,“那就只好請客官下河喂魚了。”
故事?這船資倒是聞所未聞。阿蠻和小七面面相覷,更加覺得這老頭邪門。
花癡開沉默了一下,道:“可以。”
---(場景分界線:月下渡河――故事與殺機)---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三人在渡口附近尋了處相對干燥的高地休息,烏老鬼則始終待在船上,如同雕像。天色漸漸暗下,濃霧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愈發厚重。直到子夜時分,一輪殘破的月亮勉強爬上中天,清冷的月光艱難地穿透濃霧,給這方天地染上了一層詭異的銀灰色。
“時辰到了。”烏老鬼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響起,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