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叢剛刻畢‘闐顏山北遇單于左輔,斬三百,擒當戶一人’,書佐周已捧半干竹簡入帳:
    “趙令史,昨夜斥候報之備份,已晾干。”
    他接簡在手,目至‘當戶’二字時微頓
    ——書佐周摹寫尚整,唯‘戶’字刻偏半分。
    他不語,俯身投簡入標‘斥候報?備份’的木格:
    “今日這份亦抄一份,暮前呈來。”
    “喏。”
    書佐周垂手應諾,轉身欲行。
    帳簾忽被風掀起,沙粒撲入,書佐陳懷擁竹簡,踉蹌入帳,竹簡堆疊欲傾:
    “趙令史,各營馬料已核,騎兵營今日用二石,較昨日增半石
    ——問軍需官,晨以豆餅飼馬。”
    趙叢頷首,抬指案邊另一木格:
    “置‘輜重’格中。大將軍未問,暫勿稟。”
    他憶衛青晨起唯詢單于動向,糧草事須待入夜匯總,前幾日私刻竹片記‘將軍問事序’,正壓于《漢律》簡牘之下。
    帳外甲葉鏗鏘作響,郭角疾步而入,手中竹簡不慎滑落兩片,忙膝行拾起,腰彎得幾乎及地:
    “趙令史,公孫敖部糧草報:干糧尚足五日;李廣、趙食其部無音訊,斥候遍尋未遇營址。”
    趙叢垂目核視衛青新下軍令——
    “公孫敖部靠東側扎營,武剛車環陣;速遣斥候查李廣、趙食其部消息,令其速歸”,逐字勘合衛青手跡,目不旁視。
    他抬指書佐陳:
    “交與你,分‘步’‘騎’記之,李廣部無報一事單列注明。”
    郭角遞簡之際,瞥見案上竹簡列如隊列,左為‘軍令’,右為‘戰報’,連木格上皆刻字標類,心中悔已:
    昔年衛府,還笑他視簡如珍,見他今對諸事細心,欲悔昔日對他如此輕視。
    “趙叢。”
    帳后忽傳衛青聲。
    趙叢忙攏住‘武剛車環陣’軍令,以袖拭簡:
    “末史在。”
    衛青遞過一簡:
    “抄二份,一送公孫敖部,一留檔。另遣斥候持令,遍尋李廣、趙食其部,促其速會郅居水。夜漏三刻,斥候循郅居水覘單于蹤,毋戰,謹記方位。”
    趙叢應喏接簡,轉身欲退,聞衛青對長史沉聲道:
    “令護軍都尉監公孫敖,禁其輕進;再發三隊斥候分路覓李廣——東路草枯水稀,恐其失道。”
    歸至案前,書佐周已垂首屏息磨墨,趙叢執刀待刻,
    “趙令史。”
    郭角趨至案前,躬身遞上濕布:
    “簡上沾沙,恐污墨。”
    趙叢未接,將抄妥的兩卷令擲予他:
    “送公孫敖部者,令信使攜銅令牌。《軍法》有定,夜行軍無符,營門不納。”
    復從木格翻出舊簡
    “此乃廣與食其部出塞前的糧草申領,至今無續報,與各營消耗核驗,查有無虧空。”
    郭角接簡退出,恰逢書佐陳抱簡入帳,額角滲汗:
    “趙令史,各營傷兵計五十六人,騎兵折損尤多。”
    “置側案。大將軍未問,暫勿稟。”
    趙叢刻簡不停。
    漏下三鼓,帳外鼓聲驟起。
    帳外已傳衛青號令:
    “諸營依令,武剛車結陣,弓弩上弦!”
    “趙令史!”
    書佐周踉蹌入,面如紙色:
    “單于騎至矣!”
    趙叢不語,剛起身時將滿案竹簡散落,蹲身拾簡。
    “亂何為?大將軍有令,依陣而行。”
    天欲破曉時,殺聲漸遠。
    衛青掀簾入,甲胄凝霜:
    “記——元狩四年春,戰單于于闐顏山北,單于遁。斬級萬余,獲輜重千計;李廣、趙食其部失道未歸,續遣斥候追尋。”
    趙叢摸出懷中竹簡刻下。
    衛青立旁觀畢,忽頷首:
    “你錄文書,從無錯漏。”
    趙叢垂首,恭敬道:
    “此乃末史本分。”
    “還都后,衛府文書總覽,歸你。”
    他聞,跪伏于地,頓首謝恩:
    “末史趙叢,叩謝大將軍信任,敢不竭盡所能,掌好衛府文書!”
    衛青頷首轉身而去,書佐周端墨入帳,-->>見趙叢凝注新刻戰報,輕喚:
    “令史,捷報當速抄送長安。”
    趙叢‘嗯’了一聲,執刀刻“衛府令史趙叢錄”,刀鋒入竹三分。
    這回指節未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