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猜測,沒有告訴你。”
顧筠明顯一愣:“什么?”
顧筠聽到朝懨說:“之前我們一直不清楚大囡來到世間的目的,那日我見大囡拿著朱筆玩耍,想到一個猜測。大囡或許就是我能跟著走的關鍵。國不可一日無君,是這樣沒錯,可如果我不做這個皇帝,將皇位傳給大囡是不是就能跟著離開了。有這種可能不是嗎?且這種可能性還很高。”
顧筠的眼睛逐漸睜大,燭光透過燈罩,橙黃的光線映入他的眼睛,讓他的瞳孔竟然像貓一般,清透明亮。
朝懨抬指,靠近。
顧筠閉上眼睛,朝懨的手指落在他的眼皮之上,這里的皮膚溫度比身體其他許多部位要稍低一些,薄薄的隔離,眼球在下緩慢轉動。
是在想什么,還是被壓著了,不舒服?
無論如何,朝懨的手指從此離開了,來到顧筠的眼尾,他輕輕地按揉,看這里紅上一片,低頭吻了吻,道:“你可相信我的話?”
這不是信與不信的問題,這是一個無懈可擊的猜測,只是,僅僅是猜測而已,再無懈可擊,也不能改變它的本質。
如果它從未知變成確定,那么他將會感到高興,當然,如此,他和朝懨之間產生矛盾也就迎刃而解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自顧筠聽到這個猜測,于心底呼喊那道力量想要得到答案,卻始終不見對方回應,便知道了。
顧筠睜開眼睛,看著朝懨,道:“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朝懨笑道,這次區別之前的笑,不僅嘴動了,眼也動了,“猜測做不得真。但我相信,正如你之前相信自己能夠平安生產一般。”
顧筠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來。
他想自己不該反駁了,如果朝懨相信,那這樣的局面就很好了,他不會一個人承受所有痛苦,這個猜測能夠分去他的大部分痛苦,而自己也能順順利利的離開。
當然,如果猜測成真,那么他們能夠收獲更好的結局,何樂不為?
可是……
他更加難受了,他像看著朝懨走入一片泡沫,愧疚幾乎要將他吞沒了。
到底最后理智將他拉住了,針對他和朝懨的矛盾,他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他是不愿松口留在這里,或許是心中執念太重,或許是在此顧慮太多,即便他很少很少想念現代的一切,可他得到回家的機會,總要不顧一切抓住,以至于強迫自己放下其他。
顧筠伸手,墊腳,抱住了朝懨。
朝懨笑道:“越來越黏人了。”他這樣評價顧筠,卻旁若無人伸手將顧筠抱了起來,縱容地讓其像樹袋熊一樣掛在自己身上。
……
后來朝懨時常回憶這段情景。
關于這段情景,坦白來講,沒有什么激烈的情緒,可它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痕,深深藏在心中。
他并不為自己說過的話后悔,后悔這種不夠成熟的表現似乎早在他質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沖動,說出支持那話之時,便用盡了。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不余遺力地支持顧筠回去。
大宣給不了顧筠家鄉給他的生活,這里是落后的,對于顧筠來說,融入不進,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能夠理解了。
如果為了一己之私,要將對方困在這里,那么他該是多么地殘忍。他與他那個爹,又有什么區別?毫無顧忌地說,他意識到他那個爹的不好之處,往后的人生,總是以此為鑒,以正自身。
放他自由,去過更好的日子,有何不好?
正如那天夜里,他們的相遇,已經是世界上最為奇跡的事情,不該奢求太多了。貪心不足,蛇吞象,很容易遭到滅頂的反噬。
對比徹底的絕望,他現在得到的待遇已經很好了——他是萬人之上的存在,兒時的夢想唾手可得,他和他有著一個孩子,他還有一個或許能夠實現的猜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