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懨坐到床邊,拉進了兩人距離,低低說了一句話。
顧筠沒有聽清楚,傾身靠近,道:“重說一遍。”耳朵上貼來一個溫熱的物體,對方親了他一下。
顧筠:“……”
青年銳利的眉眼在明亮天光之下,顯得格外生機盎然。
他的手指捧住顧筠的臉龐,嘴角溢出一絲笑意,聲如溪澗,潺潺流動,道:“阿筠好聰明。”他用額頭抵著顧筠的額頭,“怎么樣,要不要點獎賞?比如親一下?”
顧筠:“……”狗東西。
顧筠一把推開太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太子仰倒在床,歪頭看著擦著門檻而出的繁復的藕色裙擺。輕巧的腳步聲隨著時間推移,越發小了,最后貼著床面鋪著的貂鼠暖褥,也聽不到了。
人徹底離開了。
朝懨將手臂搭在眼上,喉嚨里面發出低低的聲音,像是夢中囈語。
寢宮之中,陶制香龕里的沉香片經過熱氣催發,緩緩揮發,清甜幽涼的香氣充盈一室。金磚早被地暖烘熱,素紗帳幔,攏作一束,直溜溜地垂著。
天光肆無忌談透過窗戶,照到床上的朝懨。
他支起身體,抬起手臂,勾去束幔帶,素紗帳幔如水一般,漫了開來,遮住床榻。輕薄的帳幔,遮住一些光線。
朝懨瞇起眼睛,還是挺亮。他扯過暖褥,蓋在身上,弓起單腿,手向內伸,雪白柔軟的衣擺朝下垂著,卷起浪紋般的褶皺。
他將臉偏入褥間,輕輕地喘氣,暴露于空氣之中的另一只手捏緊,因為太過用力,指關節凌厲凸起微微泛白,手背青筋浮起,老樹根系似的,一直蜿蜒到衣袖之中。
帳幔尾端掃在地面,變得溫暖。
他起了身,換身衣服,鳳眸倦懶地朝下垂著,看著溫水沒過手腕,慢條斯理,清理污穢。換了兩道水,他終于結束了洗手,拿過一側手帕,擦拭水漬。
紋路清晰的手掌,與那人溫軟如玉的手掌,大相徑庭。到底是后者更加舒服。
朝懨擱下手中事物,出了寢宮,來到外頭的大廳。
殿門緊關,嚴絲合縫,沒有一絲光線能夠鉆進來,不過門窗柵格是透明的,通過它們,此地每處都是亮堂堂。
他于上位坐了下來,輕輕按著眉心,道:“趙禾。”
“殿下。”趙禾站在殿門外頭,聽到聲音,搶過貼身太監端著的醒酒湯,敲了敲門,進來了。
他殷勤地把醒酒湯送到朝懨手邊。醒酒湯已經是溫熱的程度,如果不是夾棉食盒保溫,這樣冷的天氣,已經冷了。
朝懨接過醒酒湯,喝了一口,味道不對,他扭頭吐了出來,壓住湯勺,看向趙禾。
趙禾幾乎是立刻背上生出一層寒毛,他立刻解釋道:“娘娘讓廚房的人,往里放了一點下火的藥材一起煎制,問了太醫,并不相克。”
朝懨莞爾,方才喝了喝酒湯,本就消了燥熱,一碗下去,通頂地清涼。“東苑那邊如何了?”
趙禾收了碗勺,壓著嗓音,回道:“八殿下還沒清醒過來,據說陛下很是生氣,本來殿下走時,陛下心情好了一些,我猜測是陛下從八殿下口中又套出什么東西。”
朝懨點著桌面,思慮片刻,起身向外走,道:“以東宮名義和我名義置辦的產業賬本都從各處拿出,統一放在正殿書房書柜里,不要引起其他人注意。”
趙禾立刻跟了上去,應是。
朝懨又說:“整理一份資助貧寒學子的單子給我。”
趙禾說好。
朝懨道:“忙你的去吧。”他隨手罩了一件鶴氅,出了寢宮。
外邊正冷,老樹光禿,四周鋪雪。
他走了兩步,慢慢地,腳步微亂,顯出幾分醉意與頭疼。
李瀾等人就在外面守著,見狀,忙來攙扶。朝懨問道:“華僉事呢?”
朝懨口中的華僉事正是皇帝派來保護他的護衛頭領,都督僉事華雀。
李瀾回答:“劉提督正拉著他敘舊。”
華雀都不知道劉提督拉著他敘什么舊,他以前就沒見過劉提督。
他面無表情看著劉提督,劉提督道:“我是萬歲爺派來東宮監督太子的內侍,你是萬歲爺派來保護太子,咱們都是一伙的啊。互通有無,差事才好辦,華僉事,你說是這個理不?”
華雀心道:難怪陛下派你來監視太子一舉一動,我看太子登基,第一個砍的就是你。
劉提督不知華僉事心里在想什么,繼續叨叨。華雀煩不勝煩,正想理由離去,李瀾來了,說是殿下要去刑部辦公務,煩請華僉事護送。
劉提-->>督插嘴道:“殿下酒醒了?”
李瀾掃他一眼,道:“殿下要做的事情還要很多。”
“別叫殿下等久了。”華雀道,他迫不及待和李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