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筠道:“我認為該死。”
顧筠說完,定定盯著林岳,想要一個滿意答復,對方卻一如既往,沉靜無比,干著自己的事情。
顧筠感覺自己是向大海丟了一塊小石子,激不起半點風浪,他生出畏懼與憤怒,道:“你總要我回答你的問題,你為何不回答我的問題!”
林岳停筆,道:“好。”
顧筠:“好?然后?”
林岳:“知曉了。”
顧筠怔住,忽然覺得窒息,眼前發黑,他要撅-->>過去時,他想起來,他是可以呼吸的。大股大股的新鮮空氣順著口鼻,灌入肺腑,顧筠緩過來了,前頭累積的怨氣也散了不少:“你不反對我的看法?”
林岳道:“惡人受到懲戒,才有安生日子。”
“我被欺負了,你愿意幫我殺了惡人嗎?”
“所以——你確實殺了趙水來。他做了什么?綁架你了?”
顧筠終于做了決定,緩緩點頭。
林岳仿佛回到塵世,笑了出來。居然笑了起來,
這是什么值得開心的事情?
顧筠亂糟糟地想,他抿起嘴角,唇線繃緊。
林岳只笑了一會,他偏過身來,垂下眼簾,整個人顯得很是柔和,憑空點了點顧筠手上幾天前上過藥,現下表面有著一層薄膜,正處于愈合期的傷口,道:
“這是蠟油燙出來的傷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被蠟油燙傷,但你殺人后,采用火去毀尸,這就是鐵證。”
顧筠把手背了起來:“我沒用火銷毀尸體……”
那日的記憶,被他強行模糊了,可話剛開個端,又清晰了。
高且深的天,一輪孤零零掛著的冷清清月亮,林間的風很冷,樹木枝葉像魔鬼的爪牙,石蠟的微弱燃燒氣味刺鼻,燈盞燒起來噼里啪啦作響……
鮮紅的血液一股股涌出,在地面蛇似的蜿蜒,涂抹出一副毫無美感可的畫。
然后,他拽著尸體的手臂,把尸體背了起來,往林深處走去。
很重很沉。
為了防止沿途留下痕跡,或者血液落到他的身上,他給尸體上的那處致命傷口糊了厚厚一層泥巴,又將對方的外衣脫了下來,卷成一團,和著泥巴與腦袋,一并包了起來。
腿像灌了鉛,走出很長一段距離,他把尸體放了下來,雙手卡在尸體的腋下,拖著尸體前行,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多時,他來到了心目中最佳的拋尸地。
一處山崖,山崖下頭就是綠得看不見底,叫人毛骨悚然的一汪失去活力,面積并不算大的死水湖。
他曾經尋找野果野菜時,來過這里。
他撿了一塊尖利的石頭,把尸體的臉劃破了,又把周圍的石頭全部拾起,裝進對方衣服里面兜著,隨后——
“噗通!”
靜寂的環境之下,物體落水的聲音,響亮的像是鐘鼓聲。
鳥雀驚飛,遠處隱隱約約傳來狼嚎,四下的草木也在搖晃,似乎隨時會有野獸、蟲子躥出。
他折了根手指粗的樹枝,充當依仗,忍住雙膝疼痛,匆匆往回趕。
或許是他走得快,也或許是他幸運,他沒有碰到意外。
回到那片樹林,即將抵達事故現場之時,他停住腳步,找了一個可以看到事故現場的陰暗角落,觀察前方。
前方靜悄悄。
女人還沒有帶著幫手趕回來,可能帶了,不過看到這兒的情形,又走了。
他走上前,噴灑一地的血液保持著他走時的狀態,只有他和那位死者留下的痕跡。這讓他確定第一猜測才是真相。
他把沾了血液的泥土和燃盡的燈罩灰燼用自己的衣服包了起來,撒進附近河里,蹲在河邊,清理身上血跡。
那日的河水很冷,血液和泥土像是蛆蟲,牢牢黏在他的衣服、雙手、臉上……他使著很大的力氣搓洗這些地方。
他記得,他那時那時腦袋特別清晰,情緒也特別穩定,仿佛一個做慣害人性命的連環人犯,一步步,從容不迫地進行自己的計劃,以官府無法逮捕到自己,沾沾自喜,作為榮耀。
或許是清晰、穩定,他感覺自己腳下仿佛踩著一片云,每走一步,都落不到實地,飄飄然。
顧筠扭身低頭,去看自己手上的傷痕,只覺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
他一時之間,忘了應該接著說什么話,腦袋兩側觸碰到一片干燥的溫熱,他怔愣地正過身子,抬起目光,對進林岳的眼睛。
為什么人會有這樣深邃的眼睛,看著你的時候,其中力量,能夠穿透皮肉,直達人心,促使你不知不覺走向眼睛主人設下的圈套。
對于林岳來說,截至目前為止,這是他設下的最為無害的圈套,不過是想要鼓勵對方走出陰霾,開心快樂。
顧筠臉上肌肉活動,逐漸扯出一個笑容,起先笑容很是僵硬,隨后變得自然起來。眼睛向下彎起,眸子光彩流動,下眼瞼繃緊,長睫撲閃,蝶翼一般。他的左邊臉頰,因為抿著嘴角笑,出現一個不明顯的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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