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說……”謝質長嘆一聲,“這是生死攸關的選擇,選對了是從龍之功,若是選錯了,等到新君繼位必定要遭到清算。”
賀云津能夠想象朝臣們此時該是如何人心惶惶,如何日夜焦慮。若秦維勉跟秦維勛真的爭斗起來,無論輸贏,都將有一場血洗。
“我明白了希文,軍中的事情你放心,驍烈營個個都是殿下的死士,剩下的交給我,朝中的事情就有賴你了。”
謝質見他答應,自然高興離去。
可賀云津只是準備做好保障,并沒打算替秦維勉做出決定。別說如今秦維勉才是當家做主的那一個,就是從前面對云舸之時,他也不會綁架似的替人決定。
他不在乎秦維勛,但人家兩個是兄弟,他也沒有那個膽量敢去嘗試,若是他親手殺了秦維勛,秦維勉還會不會以現在的心待他。
更何況那時候恐怕物議如沸,要逼著秦維勉殺他的
就算秦維勉待他情重,但眾口悠悠,秦維勉也不好再親近他了。
晚上秦維勉房中燈光熄了,只剩榻邊還亮著,這是他們約定的信號,表明秦維勉已經屏退了所有人,賀云津可以潛形入內了。
他想探探秦維勉的心志。
出乎他的意料,秦維勉并沒有在榻邊,反而在黑暗中坐著。
“在曉?”
賀云津走到秦維勉跟前,半蹲著一瞧,果然見秦維勉滿臉疲態。
“我聽希文說天子龍體欠安,在曉可是為這事煩心?”
秦維勉重重嘆息。
“那是一端。今天我到外面走了走,竟是十人九病!疫所里躺都躺不下,大街上都有死人,墳地里更是——”
賀云津蹲了下來,手按在秦維勉腿上,安慰道: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可天災面前,人實在也是無能為力。”
“我派人到處搜羅名醫!可竟沒一人拿出可用的方子,就連侯穩越侯大夫也束手無策!這樣下去,還不知要死多少人……”
賀云津見他心思根本不在那些爭權奪位的事上,自然也就絕口不提。這些日子他雖然一心忙著軍中的事,可外面的慘況他也聽說了。
從前在朔州時有經驗,他一直嚴加防范,不讓軍士同外界接觸,因此現在軍中倒還穩當。
“你別急,會有辦法的。”
秦維勉低頭看賀云津,只見燭光從那人身后照來,映得頭發絲絲金黃,像頭溫順的猛獸,看得人心軟。
“你說,”秦維勉忽然斂容,眸光也帶上了一些犀利,“我可以恢復前世的記憶嗎?”
“你想恢復記憶?!”
賀云津大為不解,他一直認為秦維勉是不屑代別人活著的。
“我想若是云大夫還在,他或許有辦法救這場大疫。”
賀云津先是一怔,隨即就明白了。可馬上他的心又沉了下去,因為他知道,秦維勉的想法不是沒有道理。
但恢復記憶要以秦維勉的心頭之血灌注法器,那可是大損康健的。
賀云津霎時間心亂如麻,沉重無比。
“濟之?”
秦維勉奇怪地喊他。
“噢,恢復記憶倒沒聽過,不過正航他也未必全能醫治吧。”
“你下凡之前就沒有打聽打聽怎么給我恢復記憶?那豈不是能省去你許多功夫。”
“自然打聽了,”賀云津立刻專心應對這個話題,怕讓秦維勉看出破綻,“就是因為沒打聽出有什么辦法,所以只能用這些笨法了。”
秦維勉笑了笑,但笑容卻很淺,轉瞬就被憂思代替了。
“唉,每逢亂世,兵燹和瘟疫都是相伴而至,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啊……”
“是啊,每幾百年總有一次這樣的浩劫——”
賀云津忽然想到什么,話也戛然而止。
“怎么了?”
“我想起那天聽說,上神們一直以清氣和中氣去調和魔團的濁氣,這清氣自然是指仙人,中氣該不會是凡人吧?!”
賀云津霍然站了起來,在房中來回快走。
“難怪至道偏移上神那么緊張,他們安排的道就是要讓天下大亂!所以殿下做些好事緊接著便有亂子,從邊防不穩到文儉叛亂再到山戎南下、瘟疫流行……”
秦維勉聽懂了,卻滿臉惶然。
所以他只能徒勞無功,無論怎么做也逃不過上天的安排?
賀云津忽然回轉到他身邊,滿眼都是頓悟后的急切和惱怒。
“此事的對策不在人間,而在天上!在曉,我得上去看看——”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