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云津之前聽說杜家在橫州行事驕縱,但在他眼中這個杜未翼好像是個謹慎的人。今日一見眾人到齊,他自己就回到堂下來了。
“諸位,裂鏡山中的賀翊余黨盤踞已久,他們原本就是白巾余孽,后又占山為王、容留逃民,罪無可逭!如今橫州安定,府庫充足,正是用兵之時。著令杜未翼將軍率官軍一萬前去征剿,待軍隊整備完畢,另擇吉日出師!”
賀云津聽完看了杜未翼一眼,那人面露喜色卻并不意外。
也是,一萬的隊伍征剿那么幾個殘寇,這簡直是白給的功勞。
杜未翼領了命,當天便去清點人馬,支領錢糧兵器。
這些東西秦維勉一入城就控制在了自己手上,由賀云津統管,因此賀云津自然也準備了起來。
杜未翼是親自來找他支領錢糧的。
“賀將軍。”
賀云津十分意外,他知道這些世家大族是不屑同他交往的,他到了橫州這么久,杜未翼也從未主動跟他說過話。何況在他們來之前,杜未翼一直是橫州軍中權位最高的人,如今權力被旁人分走,自然也不痛快。
雖說秦維勉向朝廷請旨,請求天子不要加罪于橫州城中隨文儉叛亂的官員,陳說他們是如何迫不得已,如何暗中相助王師等等,但這些人終究品行有虧,生怕旁人議論。
此時見杜未翼親自到來,賀云津自是禮數周全地迎他進來坐下。
“本將奉燕王殿下令,即將出征白巾余孽,今來支領錢糧兵器。”
這聲口可沒有多客氣的樣子,賀云津并不意外,只問他要詳單。
杜未翼瞥了他一眼,似是不滿賀云津居然當真要同他核算。
賀云津并不氣弱,只是略一頷首道:
“在下奉燕王殿下令掌管糧囷府庫,不敢絲毫小視。”
杜未翼不做聲,伸出手去,立刻便有下人奉上簿冊來。
“詳單在此。”
賀云津令范得生去接,拿過手上展開看了,果然如他所料。賀云津不動聲色,將簿冊收了,抱拳道:
“自當承應。請容我幾日時間清點,到時再來搬取。”
杜未翼也不說話,只沖賀云津草草抱了個拳便下堂離去了。
這一日好容易挨到天黑,賀云津連忙去找秦維勉,到了門口聽說里面并沒有別的僚屬,燕王殿下正一個人看書。賀云津心想今日趕得倒巧,總是上天使他成功一次了。
進去一看,秦維勉果然正在桌案后閱讀,書冊放在前面,眼下正抄寫著什么。
“殿下讀什么?”
秦維勉伸手讓賀云津坐。
“乃是杜征南所注《左氏傳》。”
賀云津并未就座,而是走到秦維勉身邊,看秦維勉在箋紙上寫著筆記。
秦維勉似乎心情不錯。
“想不到橫州的秘府里竟有這樣好的版本,有些地方與京中所藏都不盡相同呢。雖不免有些亥豕魚魯之類,但有些地方也頗有啟發。”
賀云津聽不懂,不敢接這個話,他生硬地扭轉話題:
“對了殿下,今日杜將軍找我領取糧草,他所制的詳單似乎有些問題。”
“什么問題?”
“殿下知道,若按單人單日所需軍糧不到兩斤計算,十萬大軍十日所需不過三千余斛,您猜猜杜將軍要領取多少?”
秦維勉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沒心情同他游戲。
“多少?”
“一萬斛。”
秦維勉又伏案寫作起來。
“他們在城中富裕慣了,自然不像我們這樣精打細算。”
賀云津感到有些疑惑。他原以為秦維勉會十分驚訝,然后有所處理,看這意思,似乎沒打算制止杜未翼?
“杜將軍匯報過了?”
“當然。”
賀云津更不明白了。
“殿下……打算給他?”
“濟之也說了,賀翊余黨盤居山中,不一定容易對付,多帶幾日口糧倒也穩妥。”
“殿下已經給了他十萬大軍,這還不是手到擒來?那裂鏡山離橫州路途不遠,補給方便,十日軍糧已經足以應付,后面接續轉運就是了!何必——”
“濟之,”秦維勉打斷了他,“轉運必有損耗,還不如給他帶去。”
“這樣耗費錢糧,橫州的府庫豈不很快搬空了?再說……”
秦維勉給了他一個眼神。
賀云津自己也覺得后面的話說出來不妥,因此生生咽了回去。
他想說這么-->>多人馬和錢糧都交給杜未翼,如果他中飽私囊怎么辦?賀云津猜杜未翼就是想趁著這次出兵將自己的隊伍都養好了,但無憑無據他不能這么說。
秦維勉顯然明白他的意思,因此才用眼神制止他。
可既然明白,該去制止杜未翼才是!
賀云津想不通,秦維勉不讓他說話他又著急,偏秦維勉不緊不慢的,只是淡淡地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