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已經被放棄過了,知道被胡虜踐踏的滋味。偏秦維勉又道:
“棄車保帥,實乃無奈之舉。”
“殿下棄的是哪個車,保的又是哪個帥呢?”
賀云津的話雖不高亢,但低沉之中反而更增寒氣。莊水北、戴舉、竇揚齊齊看他,沒想到此人竟敢如此說話。
“殿下,”賀云津緩了緩,放柔了聲音慢慢說道:“我們今日若棄橫州不顧,文儉北聯山戎,有了援手,以后將更難收復。到時橫州的軍民百姓淪入胡手,又待如何?我朝已經失了朔州,難道還要再添一恥不成?”
秦維勉也不免急躁。
“我們攻取橫州,何異于以卵擊石?我亦不想放棄橫州,但危急關頭,自然要以大局為重!”
“殿——”
“濟之別說了,令將士們稍加休整,我們今日便動身。”
秦維勉下令時自有一種不容抗辯的威嚴。但越是如此,越叫賀云津陌生。
大局大局,不過是穩住朝中望族,令他家的皇位坐得久一點罷了。
念及此處,賀云津的心思卻忽然停下了。他不敢再想下去,生怕觸達一個他無法面對的境地。
作者有話說
從戰友變成了階級敵人(bushi)
第90章
人不如新
決定退守芳州,秦維勉也感到十分消沉。他自己深知,橫州這樣漢、戎雜居之地,遠處塞北,一旦落入戎人手中,是極難收復的。遠的不說,就是當初議和割讓的朔州,現在豈有希望收回?
他也想奪回橫州,但這些兵力如何能夠做到。秦維勉自然看出賀云津的不甘,雖然剛剛有了決斷,但為了統一軍心,趁著休整的時間,秦維勉還想跟賀云津談談。
不想尋找之時,卻見賀云津正跟莊水北、戴舉、竇揚交談,聽見他叫,賀云津拋下那三人獨自前來。
“殿下。”賀云津語氣恭敬了許多,但聽得出心緒不佳,“殿下雖不讓我說,但橫州事關重大,不可有失!殿下知道,相洲關的士兵大多征自橫州內外,如果此處淪陷,他們如何安心服役?從軍一場,難道要讓他們失去家園嗎?”
“濟之,這一點我清楚!我不是不想要橫州,可是憑這么點兵力怎么可能攻破一座堅城?!”
秦維勉發急,賀云津聽了這話反倒安了些心:“殿下真想要保全橫州,我自然有辦法。”
這樣懸殊的對比,任誰聽了都要懷疑,秦維勉嗤道:“這樣的形勢,翻遍史冊也未有先例,你能有什么辦法?”
“殿下先聽聽不遲。”
賀云津湊近些,將自己的方略講了,秦維勉聽了問道:
“此舉雖有一絲勝算,但天時、人和缺一不可,更十分依賴將領的指揮之能,稍有一絲偏差都會全軍覆沒——”
“殿下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自己?”
“濟之!這太冒險了!別的不說,你怎么斷定,我們定有辦法進城傳遞情報?區區兩三千人,又如何兼顧這許多城門,并隨時根據敵情做出反應?”
“殿下忘了,我能夜入王府,難道今日還能差了情報?殿下,戴將軍、竇將軍的人馬都是橫州本地士民,我們若保橫州,他們定然拼死作戰。反觀城中,未必都肯隨文儉造反。橫州剛剛起事,軍心不穩,我們若不趁此時將其擊破,等文儉站穩了腳跟,再想收復可就難了!”
“我自然知道!可是——”
賀云津見秦維勉面露急躁之色,反倒覺得他有了些動搖,因此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了秦維勉的手:
“殿下,”賀云津將語調放緩,“兵家向來講究出奇制勝,不得已時只能行險。殿下從軍以來,又有哪次不是絕地逢生、力挽狂瀾?我們根基如此,自然打不了四平八穩的仗。好在有三位將軍深明大義,此時追隨于殿下,這是上天授三位將軍于殿下——”
秦維勉白了賀云津一眼。
“——這也是殿下的人望。如今我們有機會卻不肯一搏,坐視橫州淪陷,千載之后,世人將如何議論?殿下難道就不想驅逐胡虜、救生民于水火嗎?”
賀云津的語氣堅決而肯定,手掌又握得極踏實。秦維勉無奈地發現,自己竟然真的開始分析敵我形勢了。
至于什么史書評論,秦維勉知道賀云津是故意提起,知道他在乎。可秦維勉腦子還不昏,他想自己若放棄橫州,再嚴苛的史家也不會批評于他,反倒是他若死拼失敗,必然落個愚昧固執的評價。
這場談話賀云津一直離得他很近。那人本就比他高些,身量又雄壯,秦維勉不知道他是故意施壓,還是急-->>著把自己的意見灌進他的心里。
秦維勉只覺得賀云津的圍繞讓他心中的天平竟然慢慢傾斜了。
于是秦維勉退開一步,想吸入一些不屬于賀云津的氣味。莊水北見狀,以為他們談畢,便近前稟告。
秦維勉就勢往莊水北身邊移了兩步,伸手將人扶起。
“莊將軍何事?”
“殿下……”莊水北試探著看了他二人一眼,“殿下若想奪回橫州,末將倒有一個想法。”
“哦?且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