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賀云津又將事情往神仙靈異上面引,秦維勉已經見怪不怪,不僅不氣,反而笑了:
“道長的經歷頗有些傳奇。如此說來,這云大夫竟登仙了?”
謝質聽他這稱呼,偷眼去看秦維勉,心想自己這回大意了,只好裝作無事發生,接過話說道:
“道長,咳,可是在云大夫死后得到的藥方?”
賀云津裝作沒注意到謝質的改口,只是頗為怨念地瞥了秦維勉一眼。此人當初曾用千萬般語氣喚過他的名字,如今卻一次也不肯叫。
“正是。”
謝質說道:
“云大夫的事跡我也聽聞過一些。都說他精通醫道,又救死扶傷。按理說此等人物原也當得起羽化登仙,只可惜——”
賀云津問道:
“可惜什么?”
“可惜他淪入賊寇,反叛朝廷,十惡不赦。”
賀云津并不客氣:
“希文這‘賊’指的是——?”
“當然是那無味山的白巾賊,賀翊之流。”
果然說的是我。
賀云津早知道自己遺臭萬年,但聽人這樣說云舸,他不能接受。
“我早先在北地,所聽故事怕比二殿下和希文多些。二位可知這云大夫原是醫藥世家之后,早先在朔州也稱得上是名門望族,只因家道中敗才流落市井,又被那無味山的道士擄進山中,原也是迫不得已啊。”
秦維勉道:
“若果真如此,倒也令人同情。但他屈身事賊,終是氣節有虧。”
賀云津心頭一梗。
“……云大夫上山之時,無味山還只是整日里修道練功,反叛等事已是后話了,恐云大夫當時也難預料吧。”
秦維勉又說:
“話雖如此,但他與山中眾人朝夕相處,難道看不出那些人的品性德行?我聽聞賀翊殘忍暴虐,反復無常,這怕不是一夕之轉變吧。”
賀云津還未想出該怎么反駁才令人信服,又不讓他二人覺得自己為賊人說話,正在吞聲之時,謝質又說道:
“不錯,那賀翊嗜殺成性,致使朔州多年戰亂不息。他且又貪婪無度,縱使白巾賊燒殺搶掠,殘害百姓”
秦維勉又道:
“還聽說那賀翊乖張暴戾,無味山自己的徒眾都對他極為畏懼,整日震悚。”
“當初他師父去世之時,他就是憑著武力震懾山眾,逼死師叔、殺死師弟,自己當上了山主。”
“這么說來,像云大夫一般被擄到山中的還不知多少。”
“正是呢。聽我曾祖父說,賀翊此人不守教法,淫亂成性,奸污婦女,不知其數——”
賀云津打斷了他倆:
“這淫亂成性是從何說起?!”
見秦維勉一臉疑惑,賀云津忙緩和了語氣解釋道:
“在下在北地也聽了不少賀翊的暴行,只是這淫亂一條聞所未聞。不僅如此,倒風聞他待人情深義重呢。哦,想來云大夫也是被他這副姿態所迷惑吧。”
秦維勉頷首。
謝質跟著點頭。
賀云津感到自己后背又被啄了一下,透著一股看笑話的愉悅。
“方才二殿下說有人獻書來,或是云大夫的手筆?”
“不錯。”
秦維勉命人撤下殘羹,將賀云津和謝質請到書房于坐榻上坐了,指著那小幾上一卷書道:
“這便是了。”
賀云津急著想看那究竟是不是云舸的遺作,見狀便伸手去取。伸到半空,這才想起自己又失禮了。
他這手收也不是,只好懸置半空,問道:
“可否讓我一觀?”
“道長請便。”
賀云津看書時秦維勉便著意去看他,只覺得這人并非無禮,倒更像是守錯了禮,并不將他當作皇子,而當成了多年老友一般。
回想賀云津多次助他,那感覺更是全都說得通了。
此時賀云津手捧書卷,還未翻開,眼中已帶上急切之色,滿是期待又滿是小心。
待他將書對著窗色讀了,那眼中的期待竟又黯淡了。
“此非云大夫手筆。”
謝質問道:
“何以見得?”
“此書語簡練平直,無有余辭。然云大夫之書申發詳盡,首尾相銜,辭完氣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