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方才太子派人來,說是陛下與太子商議,要在泉寺實行人祭。”
秦維勉一驚。
“大哥要我做什么?”
“沒別的話,說了這事便走了。”
此事定是要第二日下旨的,太子大半夜派人來告知,不過是急著炫耀勝利,要他難受一夜罷了。
秦維勉讓宦者退下。
國有大祀,這本不算稀奇。然而人祭已經廢除幾百年,此等殘暴之事竟要在本朝重見了。一時秦維勉也拿不準,太子究竟是早存了如許心思,還是純粹為了跟他斗法?
自從動議建寺起,他就不顧太子臉色,三番五次勸諫。
他說自從三皇五帝到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干此邪神何事?又說邪神是夷狄之人,語不通、衣服殊制,不知中國的禮義仁德。還說夫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問父皇為何獨尊邪神。
他一口一個“邪神”,天子震怒,將他派到秘府關起來修書,上元節才給放回來。
第二日果然早早傳來了旨意,就連平日最能阿諛奉承的人聽了這般殘酷之舉也默然不語了,生怕這差事落在自己頭上。到時如許多生靈喪命己手,豈不是大損陰德?
秦維勉立刻進宮面圣。
見到天子時,他滿頭的汗還沒落。秦維勉行了一禮便急急說道:
“父皇!凡是神祇應當敬天愛人,哪需大興土木、勞民傷財?更不應殘害生靈!可見邪神不是正道!父皇正值壯年,就算龍體稍有微恙,只需吃藥調養必能大好,千萬不要聽信那些妖道之——”
秦維勉說到這里又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太子秦維勛就在一旁,聞笑著勸道:
“二弟,我知道你向來不信這些,但是那西神靈驗,是父皇親眼所見,難道會是假的?”
秦維勉瞥了一眼他那太子大哥,不用正眼就能看見那滿面的笑意。那是一種全局在握的笑,看他就像看著困獸在做最后的掙扎。
那種志在必得的目光令秦維勉厭惡。
他不理會太子,反而仍舊躬身向著天子說道:
“父皇,經典有,‘天地之大德曰生’。幾十年來邊地戰亂不歇,將士死傷無數,近日聽聞山戎撕毀合約,又以朔州為根本大舉南侵,國家正值危難之際,為何——”
“逆畜!”
一只墨錠自帳幔中飛出,砸在了秦維勉身上。
滿堂侍從宮女在天子的怒氣之下立刻跪倒,太子秦維勛跟著跪下,卻暗自挑了挑眉。
等秦維勉反應過來,也跪了下去。
太子說道:
“父皇息怒。二弟他也只是擔心父皇和朝政。二弟向來只在太學中讀書,對這些事情不甚了解,請父皇不要責罰二弟!”
帳幔中氣息凝重,顯然是真的動怒了。那墨錠摔在地上斷作幾截,秦維勉胸前被砸得生疼也只好忍著。
秦維勛早有準備,接著說道:
“父皇,二弟如今也已長大成人,何不就將泉寺大祭的事交給二弟去辦?這樣既顯得隆重,也好叫二弟日夜熏陶,識得上神的偉力,豈不是兩全其美?”
于是這個陰損的活就落在了秦維勉頭上。
他看著太子派人送來的化瘀膏,捱了幾天也想不出辦法,只好帶了從人到泉寺去,就在寺旁原有的城隍廟住了下來。
這段時間,賀翊正在天上養傷。
沿著蘭筏溪一路前溯,就到了賀翊跟古雨的居處。那門外種著一片竹林,竹林里一只九節狼正枕著竹葉抱著尾巴睡覺。
司緣仙子看著石上新刻的“云津”二字,笑說道:
“你孤處了幾百年,如今也有了鄰居了。他這號起得也好,‘云津’……可是用了那‘通津寶筏’之意?”
古雨從堂中走出來,他的仙齡已不知其數,偏偏說起話來卻沒個穩重樣子,平日也以一副圓臉少年的模樣示人。
“快得了吧!你當他為什么起這么個號?只因他俗世有位難忘的故人,叫作云舸,字正航的。你明白了吧?人家是船,他就要當渡口。”
司緣仙子掌管三界姻緣多時了,什么癡男怨女沒有見過,因此并不像古雨這樣驚奇,只是笑道:
“他剛剛升仙,忘不了俗世情緣也是難免。正緣要是那么容易拋下,還要我們這司緣使做什么。”
“他那正緣早就死啦,比他死得還早呢!緣早盡了。”
“那人既已身故,必然轉世,再有新的正緣——”司緣本想讓古雨開解下賀翊,不料念及此處-->>忽然想起一件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