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丞相直視朝懨,道:“殿下,你難道沒有讀過史書?”
這話只差指著鼻子罵了。
朝懨卻很平靜,道:“胡相公,何必這樣氣惱?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開頭說了一句話,隨后一直看著朝懨的孟丞相,此時再次開口了。
“殿下,但愿我沒有看錯你。”
朝懨笑道:“子鈺記得三位相公推我做太子的情誼。”
孟丞相搖了搖頭,他說出那話不是要太子想起他們的功勞,而是在表述自己因為昨晚太子對孟旐所說的話,進而相信太子并非胡來之人。今日早朝之前,孟旐回了孟府,將這番話轉述給了孟丞相。
他道:“你去吧。”
胡丞相皺著眉頭。
宋丞相左右看了看,一不發。
朝懨道:“那我就先走了。”轉身就走。
胡丞相看向孟丞相,道:“你什么意思?最后反倒將我和宋明志置于太子對立面?”
孟丞相道:“殿下或許有自己的考量。”
胡丞相冷笑了一聲:“天下不太平,將軍們叫著喊著要糧餉,遭災地方,又要賑災,各地知府叫苦連天,說收成不好,各種借口,年年交不足賦稅,皇親國戚又這樣那樣。孟懷樸,你倒是一句殿下或許有自己的考量,糊摸過去!好!好得很!”
孟懷樸面無表情看著胡丞相。
過了一會,道:“那你又在做什么?我說整頓衛所腐敗,你說會引起衛所諸將不滿,致使動亂。我說抑制土地兼并,你的人各種借口阻止推行。我要調整科舉規定,填上漏洞,你倒是同意,卻又從中作梗,致使此事不了了之。”
胡丞相皮笑肉不笑走到孟懷樸身旁,雙手揣袖,彎下腰,壓低聲音道:“孟懷樸,阻止你的從來不是我,是你自己,你沒有決心,對自己的人留了一線;也是陛下,陛下不想折騰了,對于他更重要的是,平衡各方勢力;更是朝堂所有官員,你觸犯了所有人的利益。我不信你不知道這些,你要將這些壓到我的頭上,才能保持著那可憐的為民請命的初衷,心安理得,繼續做事。”
孟懷樸胸膛劇烈起伏。
胡丞相道:“你老了,該致仕就致仕,下面年輕有為的官員等著升任呢。”
孟懷樸呼吸急促。
宋丞相從來不摻和他們的爭斗,他就想平平安安致仕,然后拿著丞相俸祿,回家養老。
他彎起了腰,往外挪著,挪到一半,察覺到異常,回過頭一看,孟懷樸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宋丞相發出一聲尖叫。
胡丞相淡定看來,道:“人沒死。”
宋丞相松氣,急匆匆喊人去請太醫。
.
這頭亂七八糟,那頭朝懨已經找到了皇帝。
皇帝正在西苑,翻看丞相們呈上來的奏章,聽罷朝懨的匯報,琢磨了一下,大喜:“行,就這樣辦。”
朝懨應是。
皇帝道:“此事你辦得極好,想要什么獎賞?”
朝懨笑道:“阿爹,等登仙樓建好,兒子一并討賞。”
皇帝隔空點了點他,笑著說道:“不能過分了。”
朝懨道:“我明白的。”
皇帝道:“下去吧。”
朝懨退下。
他退下不久,一只信鴿飛了過來,黃大監接過信鴿,取下綁在信鴿上的竹筒,遞給皇帝。皇帝拆開竹筒,取出里面的紙條看了一下,對黃大監道:“中書省那邊真是熱鬧啊。”
黃大監不明所以,低著腦袋。
皇帝喃喃自語:“胡愛卿對孟愛卿究竟說了什么悄悄話,竟然把人氣暈過去了。可惜了,宋愛卿雖然做事老實,卻太過膽小,誰也不想得罪,不能完全為朕所用。”
新任虎賁衛指揮使站在皇帝后面,看著皇帝,目光微沉。
.
皇帝這頭琢磨兩個丞相,顧筠那頭琢磨著怎么向朝懨開口,去尋郭陽泉。
要不就說對方是自己走散的親人吧?
唔,慈寧寺一事,應該已經隨著他的感冒,在朝懨那里過去了吧?
顧筠不確定地想。
其實到現在,他都不確定朝懨是不相信還是知曉了,正是因為不確定,所以他看著自己眼下并不比從前差的處境,產生了事情已經在朝懨那里過去了的想法。
身體還沒恢復如常,顧筠有些頭疼,他被趙禾監督著喝了一碗藥,躺在床上休息。
休息不過片刻,感覺好上一些,他因為焦慮,又爬了起來,望夫石一樣,在文華殿旁的一條小路,眼巴巴看著通往文華殿的道路。
聽趙禾說,朝懨下值后,最先會到文華殿,與東宮屬官就今日之事進行復盤等。
顧筠守在這里,并不是想要解決這些困擾他的問題,他就是想要見到對方。好似只要見到對方,他的焦慮就能緩解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