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顧筠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來了。
他想起胸口的傷口,撥開衣服,偷偷看去,正如他所料,青了,黑了,但沒有大礙,皮肉之苦。
顧筠放心了。
木材已經燃盡,然而火堆還沒徹底滅亡,零星幾個火石閃爍著赤紅的光芒。
顧筠拿著樹枝,把這幾個火石撥了出來,伸手烤火。
昨夜比前幾夜都要冷,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把手從長衫里面伸了出來,早上醒來,雙手冷得發麻,用臉試一下,仿佛碰到兩塊冰塊。
顧筠伸直,卷曲,翻轉,雙手置于火石上頭,漸漸有了暖意,不過比暖意更快恢復的是知覺。
顧筠曲動手指,感到幸福,他看著火石,忽然想到一種比較劃算的,能夠填飽肚子的糧食。
——紅薯。
紅薯從古至今,產量就比主糧產量要高,與之對應,價格應該也要低些。
顧筠忍不住露出笑容,笑著笑著,他的笑容又僵在臉上。
他從來沒有在這個地方見到紅薯,再仔細回想,他連土豆也沒有在這個地方見到……也就是說,這個地方根本沒有這兩種經濟實惠的作物,擴大點來說,整個宣朝就沒有這兩種經濟實惠的作物。
顧筠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只覺得自己的命好苦,比苦瓜還苦。
林岳起來了,見到他這副又笑又愁的模樣,抬手摸向他的額頭。
顧筠迷茫看他:“做什么?”
“你著涼了么?”林岳問道。
顧筠:“……”
“沒有。”顧筠拿開他的手,站起了起來,精神百倍,“夫君,你要我做什么事?”
林岳道:“不是什么大事,洗漱了再說。”顧筠和他洗漱過后,他才說要弄個竹筒裝水,干活要喝水。吃飯時那點湯湯水水,不夠補充水分,干活沒多久,便又要渴了。
顧筠聞,皺起眉頭,道:“去哪里弄竹筒?你又要買?”
林岳道:“嗯,買。”
所謂的請他幫忙做的事情,就是要他拿錢給他買東西?
顧筠看他跟看敗家子沒有區別,但干活口渴了,連個水也沒得喝,確實有點過頭。
“多少錢一個?”
這事現在才同他說,便是覺得早叫他知道了,他會煩心,指不定后面會推脫不給。
林岳真是個狡猾的家伙!
“兩文錢一個。附近有位老翁,做各類竹制品販賣,我向他打聽了價格,又給了他一大把干柴,他同意以兩文錢賣我一個裝水竹筒。”林岳道
,“我手頭有一文,你再給我一文就夠了。”
顧筠高高懸起的心,落了下去。
兩文,兩文還好。
顧筠小心翼翼掏出那串少了一些的銅錢,解開草繩,取出一枚,鄭重放入對方手掌。
林岳笑道:“多謝娘子。”
顧筠收起銅板,點了點頭。
林岳去找老翁買竹筒,顧筠也跟了過去。
這位老翁住得離橋洞不遠,年紀挺大了,他和他的兒子兒媳住在一起,林岳上門購買竹筒,老翁收了錢,還叫自家娘子往竹筒里灌了滿滿一竹筒的井水。
買竹筒,贈水,顧筠開開心心接了過去,抱在了懷里。
林岳瞧著他開心,鬼使神差,道:“你嘗嘗水。”
顧筠奇怪道:“有什么好嘗。”
林岳道:“老翁家的井,說是甜水井,打出來的水是甜的。”
老翁笑呵呵道:“小子好記性,昨晚跟你閑聊了一句,你就記下來了。小娘子,你嘗嘗,不吹,確實是甜的水,鄰里多少人都來我這里打水喝呢。”
顧筠打開竹筒,清水潑了一點出來,打濕手指。顧筠低頭喝上一小口,果然是甜的,不是加了糖的甜,是清甜清甜的,冰涼冰涼的,與之前他們喝的那條溪水里的水,有些相似,但要更加清甜和冰涼。
“好喝。”顧筠給出肯定的評價,將竹筒遞給林岳,“你嘗嘗。”
林岳接過竹筒,目光不經意掃過他的嘴唇,撞見一片濕潤的淡紅。他垂下眼簾,喉結滾動,喝了一口水,確實好喝。
老翁嘴笑得合不攏,對他們道:“以后想喝,可以再來打,水嘛,不值錢。”
顧筠點頭應下,嘴很甜地說他一臉福相,一定長命百歲。
顧筠跟林岳待在一起時,暗地偷偷學對方說話,學了幾日,話說地好些了,說這樣的長句,本地人不需凝神去聽,也能聽懂了。
不過林岳不是本地人,說話與本地人不同,顧筠跟著他學,也染上些許外地口音。
時日不早了,林岳還要去馮牢頭家,他合上竹筒,拉上顧筠,準備走了。
正在此刻,不遠處,一處竹籬笆圈起來的破舊小院,傳來傷心的哭泣聲。
顧筠抬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