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頁在他手里卷成一朵花的形狀,溫執意的樣貌屬實比韓琛更適合扮演天真的角色,帶著孩童般無知的殘忍,他嘩啦啦向桌上一拋,花瓣分崩離析,“時間有限,才只看了近兩年的。如果師哥繼續讓我休假的話,我想再往前翻翻。”
韓琛的手機響了一下,是郵件,他收到了一家國內刊物的撤稿通知。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溫執意眨眨眼睛,“我給那些機構的官方郵箱也都發了一份電子版。”
眼前這張臉潔白無瑕,但分明比昨晚的人更像鬼魅。韓琛忍氣吞聲掏出那張拍立得,壓在一張a4紙上,“還你東西,溫執意,我們扯平了。”
溫執意拿起那張拍立得,低頭仔細看著顧輕舟的臉,“昨晚他給我托夢。”
韓琛轉身往外走:“我對你和男人的那種惡心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說,你這輩子都發不上頂刊了。”
門被重重甩上。
溫執意去盧正榮那里晃了一圈,老頭吹胡子瞪眼地問他宣傳欄貼東西的事,罵他兩句沒憋住笑了。溫執意拿了一對新的汝窯瓷杯給他,出門去監察委員會交了說明。
他還沒恢復正常工作,做完這些他空下來,從能研所走到長廈保險要走一點五公里,經過三個路口右拐兩次后直行。
早上他睜開眼睛,顧川已經出門了,給他發了條信息,就倆字,等我。
最后一個路口剛好是紅燈,溫執意在斑馬線前停住,深吸一口氣打開了蔣一闊發給他的dna檢測報告。結果一欄寫著:不符合。
提起來的心臟落回胸膛,有東西被摔碎,慢慢地順著血管流出去,溫執意暫時分不清楚那是期待還是顧慮。
蔣一闊打來電話,不等他開口,對面說:“你來一趟醫院,顧川出事了。”
第51章
告白
溫執意不知道他是怎么趕到臨安醫療的。
十月下旬,正午的風也稍顯涼意,醫院竟然還開著中央空調,從大門口到導診臺人的體溫都跟著下降兩度。蔣一闊安排了導診在一層接他,“溫先生對嗎?請跟我來。”
電梯里比外面要悶,消毒水的氣味也更明顯,溫執意的四肢仍舊冰涼,手心卻開始出汗。導診摁了5樓,開門后墻上的指示標志羅列著這層的科室,左邊骨科、普通外科,右邊胸外科、心血管科,溫執意搶先邁出電梯,又求助般回頭看向導診,被引導向左邊后稍微松了口氣。
輕松只持續了一個拐角——轉進骨科通道,盡頭的診室外,他一眼看到顧川,坐在一把嶄新的黑色輪椅上。
“溫先生,不能跑!”
溫執意道了聲抱歉,疾步走到顧川面前,顧川見到他,抓緊輪椅把手,撐著想要站起來,“你怎么來了?”
溫執意按住他的手,“蔣一闊打給我。”
那張和顧輕舟一般無二的臉上有道很深的擦痕,溫執意伸手,在離傷口很近的地方停住,“很痛嗎?”
“我不會毀容了吧?”顧川自己要去摸,也被溫執意抓住,他眉梢眼角滿是憂愁:“但是眼下,這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溫執意低下頭,鼓起勇氣去看輪椅上的那雙腿,被外套蓋著,什么也瞧不出來,腳踝上方的褲腿有一塊深色,是新鮮的血跡。
他緊緊握著顧川的手,從他溫暖干燥的皮膚上汲取力量,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他一點點彎下腰,牽著顧川的手放回輪椅扶手上,自己的手掌覆在上面,沒有放開。溫執意蹲在輪椅前,望著折磨了他六年又四十三天的面孔,語氣是解脫般的溫柔。
“我會照顧你的。”
顧川愣住,很快抓著他的手,借力俯身貼近:“能照顧多久?三天,半個月,還是一輩子?”
亮得刺眼的白熾燈下,溫執意慢慢仰起頭,陰影潮水一樣滑下他的眼睛,被洗凈的沙礫組成金色的浪頭,“到你厭倦為止。”
診室門不合時宜地打開,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探出頭來,“家屬你在外面坐著輪椅干什么?趕快推進來,病人要用!”
“那就是一輩子,說好了昂。”就著現在的方便姿勢,顧輕舟飛快在溫執意鼻尖上親了一下,當場從輪椅上彈跳起來,比暴風雨中的海燕還要靈敏矯健,落地時褲腿掀起來,露出血跡來源——一道寬約兩公分長約三公分的傷口。他單手拎起輪椅沖進診室,“來了醫生!”
帶著紙質報告匆匆趕來的蔣一闊彎腰拍拍石化的溫執意,“求婚的話這姿勢反了吧,怎么想跪地的也不該是你。”
“到底怎么回事?”
“報告你看了嗎?”蔣一闊將文件遞給他,紙質版無非還是那三個字,不符合。“他來找我,從我這兒出門騎車跟人撞上了,他騎輛小黃車就落下點擦傷,對方從摩托車上摔下來,被車壓骨折了。”
“你早就見過他了吧。”溫執意自嘲地笑笑,“所以那天才會打電話問我,最近有沒有想起過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