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腳方桌上擱了一盆燒得火紅的碳,嘶嘶舔著夜晚的風。韓琛吆喝著褚韜幫忙把四張桌子拼在一起,溫執意繞過地上的毛豆、花生皮,選了一張離韓琛最遠的椅子坐下,卻還是不幸踩中了桌子下的一根木簽。
褚韜暗諷:“韓工你不地道啊,上次溫工請我們吃的日料。”
“你別看這家環境差,味道沒得說。現在城里這種木簽老燒烤可不多了。”韓琛先把菜單遞給溫執意,一張紙塞在塑料皮里,表面還沾著油,“來,師弟,看看想吃什么。”
溫執意沒接,“大家點吧。”
油亮的羊肉在鐵網上一滾,香氣瞬間淹沒了桌上眾人,炊煙給臟亂的環境加了層朦朧濾鏡,韓琛和大家碰杯,笑聲隨著杯子里的啤酒濺出來。除了獨自坐在一角的溫執意,可謂賓主盡歡。
韓琛舉著杯子湊過來,擠開褚韜,“師弟,咱倆喝一個。”他殷勤地替溫執意倒滿,溫執意漠然地看著酒面上飄著的一粒孜然,韓琛干笑了兩聲,“瞧我,確實是個粗人。”
他重新倒了一杯,遞過去,溫執意無動于衷,“照片呢?”
“對對,差點忘了。”他一拍腦袋,去公文包里拿出一個小號信封又折回來,再次朝他舉起酒杯,“我敬你一杯,咱倆的事情就算過去了吧?西北的項目,我們好好合作,不要辜負盧老師的期望。”
溫執意盯著他手上的信封,敷衍地和他碰了下。韓琛仰起頭喝了個精光,這才把信封放到他腿上,“這么重要的東西,收好,別再丟了。”
碰信封之前,溫執意先用紙巾擦了擦手,他抽出里面的照片,只有一張,是他和蔣一闊的合影。
啪,他將信封拍在桌上的聲音嚇了其余人一跳。溫執意站起來,拎住扭頭和旁邊人說話的韓琛衣領,“你什么意思?”
“我想和你道歉啊。”韓琛眨眨眼,鏡片反著詭譎的光,“那天在辦公室不小心打碎了你的相框,是我的錯,我太沖動了。”
溫執意收緊手,“另一張呢?”
襯衣成了一樣刑具,韓琛粗大的脖子上頂著一張紫色的扭曲笑臉,聲音被勒得又尖又細:“你辦公室里不就放了這一張照片嗎?”他掙扎著繃開兩顆紐扣,“哦哦,你有兩個男朋友,你是說你辦公室里那男的吧?那些東西真不是我貼的,我根本不認識那個人。”
“啊!”
他的后腦勺重重磕在地上,溫執意單膝跪在他腹部,死死將他壓在地上。韓琛頭發上沾了一片花生殼,半邊襯衣浸在孜然里,看起來狼狽極了,但又得意極了。褚韜帶著兩個男同事過來拉溫執意,他終于得逞,邊咳嗽邊大聲道:
“溫工,你怎么還動手啊!我已經和你道歉了,你還要我怎樣?”
“你快從我身上下來,你別亂來啊,我可沒那個嗜好。”
任憑三個人怎么拖拽,溫執意牢牢卡著韓琛,甩開來拉他的手。他找準機會,撈起地上的一把木簽,在韓琛小臂上折斷。
“溫工!”
“媽呀,剛才不還好好的嗎!”
別人說了什么,溫執意已經聽不見,他用滿是細小毛刺的簽子抵在韓琛脖子上,“拿出來。”
韓琛極力抬起頭,看著溫執意獰笑:“那么重要的東西就該收好啊。不會只有那一張吧?”
最終是燒烤店的兩個小工注意到他們,和褚韜他們一起,五個男人把溫執意抬起來的。盧正榮聽說了燒烤攤的事情,氣得還是砸了另一只竹節杯。溫執意在他辦公室里挨完罵,人事帶著兩個陌生人在辦公室等他,說是監察委員會的同事。
有人舉報他有紀律作風問題,作風問題不新鮮,關于他兩段感情的傳聞早就沸沸揚揚,“同時和多位男性不正當交往的帽子”扣得很是唬人,最麻煩的是,舉報材料中的“多位男性”中有一位是能研所的供應商,一下子上升到了受賄。
那位供應商的確大張旗鼓地追求過溫執意,鮮花送到能研所收發室,項目結束剛好趕上溫執意生日,他在慶功宴上送了溫執意一塊時裝表,溫執意沒收,可是他拿出來的時候許多同事都在場。
監察委員會要求他寫一份詳細的情況說明,在他自證清白以前,暫時不能回來上班。溫執意點點頭,在下班前整理好了工作交接文件,下班時像往常一樣空著手走出能研所大門。路上不乏同事過來或是關切或是八卦地問他:“沒事吧?”溫執意目不斜視,一概搖搖頭算作回應,他向來如此,自己無法變成透明的,就把世界變成透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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