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院子里有石榴,還有山楂,都是紅得耀眼的顏色。溫執意好似忘了烤魚,站在那里看了一會兒。顧輕舟去點了菜,回來見他還在看,又悄悄去找老板,過了一會兒抱著一兜紅果子塞到他懷里。
就著新出鍋的玉米餅用肥而不膩的魚肉把肚子填滿,旁邊已經堆起顧輕舟剝好的石榴籽,晶瑩剔透的小粒寶石從碗口溢出來,襯得溫執意的手指愈發白。看著他把小山吃下去一個洞,顧輕舟忽然說,我們把那棵樹買下來吧。
溫執意的手謹慎地停住,低聲辯解我哪有那么能吃。顧輕舟就笑,說我喜歡剝石榴行不行,明年,后年這時候都還給你剝。溫執意被他說得心動,但不是因為石榴,他看了一眼離他們最近的一棵樹,粗略數了數上面的果子,咕囔道都吃完得得糖尿病。
吃不完就送人,送不出去就賣,總之讓老板年年給我們寄。顧輕舟總是有辦法打消他的顧慮:就當養寵物好了,每年回來看一看。
溫執意立刻不吃了,一副休想讓我每年來爬一次山的架勢。
不識好人心,顧輕舟點點他腦門,不爬山還可以去游湖啊,離這兒也就兩公里,喏,他指指烤盤里剩的魚骨頭,這就是里面撈的,養出這么好吃的魚,想必也很適合找靈感寫論文。
一旦氣溫到了零下,溫執意就更有理由不出門了。顧輕舟也很喜歡窩在室內,把他和溫執意用同一條毯子裹住,下巴擱在他肩頭看他在電腦上敲敲打打,溫暖的懷抱是冬天最舒適的巢穴。
柜子里早就擺滿了酒莊新釀的葡萄酒,他不愛喝酒,溫執意偶爾會喝一點,每年都能囤很多瓶。它們最終的歸宿是和蘋果、橙子、草莓、肉桂一起被扔進鍋里,加點冰糖和葡萄汁,煮成咕嘟咕嘟冒著泡的熱紅酒,再咕咚咕咚倒進兩個人——主要是溫執意的肚子。
他把諸如此類的事情安排進他和溫執意的每個時令,但那不是什么戀愛花招,他只是希望溫執意永遠都不要再露出那樣的神色,十七歲的冬天,在溫執意和已故的外婆一起居住的老房子里,他對著桌上的黑白照片露出的那種寂寞神情。
來時的路或許孤獨難行,但從今以后,有顧輕舟,他會陪他很久,牽著他的手走過下一個春夏秋冬。
時間使他的承諾、他的面容褪成了灰色,滿是塵埃的房間里面,顧輕舟遲滯地感受到溫執意曾經的心痛和哀傷。
他安慰自己,起碼他還活著,仍然年輕,還有大把時間去補償,而且溫執意給他挑的這張遺像挺帥的。
顧輕舟拿起照片,摸到了一個手感光滑的東西。他將相框翻過來,背面支架處夾著一個透明密封袋,袋子里有兩根頭發。
第40章
秘密
“嘶,這就是你和我說的急事?”
葉予庭站在溫執意家門口,顧輕舟連院子都沒讓他進,一見面就拔了他根頭發。
顧輕舟將手里的抹布搭在不久前剛修好的柵欄上,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密封袋,拿出里面一根頭發扔掉,再把葉予庭的放進去。
“干什么?”葉予庭十分警惕,“你不會要拿我頭發作法,給溫執意轉運之類的吧?”
“要轉也是拿他頭發給你轉運吧,事業運求學運桃花運他哪點不比你……”話沒說完葉予庭已經轉身往巷口走了,顧輕舟急忙拉住他,“哥,葉哥,我錯了。”他指指袋子,解釋道:“里面應該是我和顧晚山的頭發,我怕他送去做親子鑒定。”
“那不是更好。”葉予庭從鼻孔里發出一聲冷哼,大人不記小人過,回來當他的狗頭軍師,“正好你堂堂正正把他追回來。”
“你是第一天認識溫執意嗎?”
葉予庭回想起高中時傳得人盡皆知的他把周燁鎖在廁所一小時三十七分鐘的光榮事跡,覺得以溫苦瓜那個小氣又無情的性格,要是知道顧輕舟復活了還瞞著他,可能會把顧輕舟在棺材里關六年。想到溫執意氣得臉都綠了的樣子,他竟然有點期待。“說起來我還是贏了溫執意一次,起碼你復活這件事,我比他先發現。”
“你是不是嫌我死得不夠久。”
此時此刻,顧輕舟又體會到了四天前看到核酸結果的心情,感覺自己生死難料。葉予庭錘了下他的肩,“你和他坦白算了,直接問他,要不要和你重新在一起。省得天天提心吊膽,你腦細胞本來就不多,遲早耗光。”
“那,”顧輕舟極少出現這種猶豫的神情,他的目光飄出金魚巷,不知是問葉予庭還是問自己:“萬一他不愿意呢?”
葉予庭無以對。原來囂張地說著“我活著他頂多算個妾”的顧輕舟也會心里沒底,他不是沒有想過,溫執意可能真的已經放下過去,不愿再回頭。對他來說,不戳穿顧川的身份,就好像還有一張底牌。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被時間留下的朋友,只好雙手抱住肩頭,夸張地摩擦了兩下,“別光站在門口說啊,我都來了,你也不請我進去喝杯茶。”
“不行。”顧輕舟抽下抹布一抖,抖光了他剛剛生出的多余的同情,“我答應過溫執意,不帶人回家。”
那天是中秋節,晚上溫執意并沒有回家,顧晚山粘著他,要去逛燈會,李雨微就留他在家里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