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下床笠的功夫,溫執意看他從里面掏出了一身衣服、一套洗漱用品,隨后停下,對著箱子擺出思考者的姿勢。
除了他少得可憐的個人物品,箱子底部滿滿當當,左右整齊碼著泡面和火腿腸,他數了數,一根一桶不少,此外箱子里確實沒有任何東西了,比如,溫執意正從床上拿走的枕頭被子四件套。
他懷疑這行李是方廷代為打包的。
“附近有沒有超市?”
借機和新房東一起去采購家居用品也不錯,奈何溫執意十分不給面子,留下一句無情的“不知道”就帶著拆好的四件套走人了。顧輕舟只得躺在空空如也的大床上,用外賣軟件搜床上用品。他習慣性輸了一個常買的枕頭牌子,竟然還真有店能送過來,他毫不猶豫地下單,卻被“余額不足”提示擋了回來。
顧輕舟丟掉手機,沉浸在落后生產力無法滿足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典型痛苦中無法自拔。一匹布從天而降,帶著海鹽香皂和太陽的氣味罩在他臉上。顧輕舟掀開和溫執意同款味道的床單,發現他把枕頭和被子留在了床尾。
“別說話,不然就還我。”來送溫暖的溫執意只走到門口,并且拒絕和他交談,“除非要交房租,沒事別來煩我。”
目送他上樓,顧輕舟拿起枕頭塞進枕套,在側面發現t字打頭的水洗標,溫執意在睡的枕頭竟然還是他喜歡的牌子,明明他在的時候總抱怨太硬。
再套被罩,兩米多寬兩米多長的蠶絲被左上角繡了一朵紅色云紋,像這床粉色雙人被的心臟。顧輕舟摸了摸有些起毛的絲線,確認這床被是他們搬家時李雨微添置的。
床上的人都換了,物件卻還留著。顧輕舟吁出一口氣,發微信問溫執意,不說話網上發消息可不可以,當然沒有收到回復。他把床頭柜上的火腿腸攥成一朵重瓣塑料花,一根根抽出來,他愛我,他忘了我。最后一根是忘了,他把那根不誠實的火腿腸丟開,拿剩下的又數了一次。
沒有租房經驗的顧輕舟還沒養成睡覺要關臥室門的習慣,半夜被一陣穿堂風吹醒。他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感覺外面有人。他睜開眼睛,溫執意站在他門口,長久地凝視著房間里的景象,床頭散落的火腿腸在黑暗里看起來像美杜莎的蛇發,使他變成一塊石頭。
顧輕舟坐起來,溫執意仍舊僵在那里,他輕手輕腳走過去,伸出五指在他睜著的眼睛面前晃了晃,沒反應。
難道溫執意現在會夢游?他知道不能叫醒夢游的人,于是和溫執意面對面站著,數他的睫毛,結果越數越困。在他的上下眼皮即將親密接觸時,溫執意小聲問:
“你是哪里人?”
也不知是夢話還是在問他,顧輕舟還是回答:“仰川。”那是“顧小船”身份證上的家鄉地址,他出差去過一次。
“老家有什么好玩的?”
溫執意低下頭,比起和他對話,看起來更像是夢里在說胡話。顧輕舟也就隨便答:“那地方全是山,你估計不喜歡。有個森林公園還不錯,可以坐索道上去。”
出差時他并沒料到仰川會成為他第二故鄉的緣分,只是對那里的山水很有好感,拍了很多張風景照給溫執意當做行程報備,說下次帶他一起來,得知爬到山頂要兩小時后溫執意果斷拒絕,顧輕舟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他說我寧愿讀十萬卷,最后顧輕舟說有雙程索道他才勉強答應。
現在他倆之間可不是索道能跨越的,得時空隧道才行。顧輕舟頗為傷感,溫執意突然抬頭盯著他,目光如炬:“你怎么知道我前任死了?”
“什么死了?我說他死了嗎?”顧輕舟打了個激靈,倒退兩步干笑道:“哈哈哈分手后大家不都默認對方死了嗎。”
溫執意點點頭,換了個話題:“睡得還習慣嗎?”
“不太好。”不到三秒酣然入夢的顧輕舟一本正經道:“主要是枕頭太硬了,不習慣。”
“那你明天自己換一個。”溫執意擺擺手,若無其事地轉身上樓。走到臺階下又突然轉過身,“對了,之前說要一起吃飯,明晚回來吃吧,我做。”
顧輕舟點點頭,屏息等待著他的下一句,果然,溫執意似是不經意地問:“有忌口嗎?”
“沒有!”顧輕舟堅定地像要入黨,想想又視死如歸地補充:“蔥姜蒜辣椒沒有不吃的,而且我特別喜歡吃姜,姜母鴨姜絲炒肉仔姜小煎兔姜絲可樂都是我的最愛!”
回到床上,顧輕舟睡意全無,打開手機備忘錄,鄭重寫下一篇人物小傳:
“顧川,曾用名顧小船,仰川人,喜睡硬床,好吃姜……”
在他決心改換身份的那一刻,并沒意識到重新做人這條路和違法犯罪一樣,走上了就很難回頭。蔣一闊虎狼在前,溫執意心思難測,只有一點能肯定,要是溫執意現在發現被他耍了,他就真的要變成死了的前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