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執意到廚房擰了一塊抹布,把能擦的地方都擦干凈,還墩了一遍地板,擦完他蹲在地上,看見床底的東西,其實他已經盡量把雜物收拾得很整齊,分門別類放在鞋盒以及沒扔掉的小家電包裝盒里收納好,但那些五顏六色、大小不一的盒子從垂下的床單底部露出來,還是很刺眼。
他抽出一個盒子,抱著它茫然地在屋子里轉了一圈,衣柜頂上早被占滿了,小小的廚房和廁所也塞得滿滿當當,最終他還是把它放回床底。
不供應刨冰的季節里,他每天晚上和顧輕舟擠在小賣店外面的蛋卷桌上,借著一盞小小的壁燈看書寫字。顧輕舟總是先吃冰棍,他騎車,騎完就熱,坐一會兒冷得不行,又喝牛奶。后來天氣實在太冷,他嘴甜,哄著小賣店阿姨把桌椅抬進去,三個人擠擠挨挨的。進去了他又不好好學習,跟著阿姨看電視劇,溫執意輕輕推他,顧輕舟不明所以,“你冷啊?”,突然就牽住了他的手。
其實就算坐在里面,也還是很冷,小賣部里沒有暖氣,只在老板娘腳下放了一臺“小太陽”,長臨冬天的風又干又利,穿過門窗縫隙瞬間就把室內的熱度刮掉一層,他們一坐就是三個小時,到最后腳都被凍成了鞋子形狀的冰塊。
溫執意的手其實比顧輕舟還要熱一些,顧輕舟去研究他穿了什么,比鵝絨羽絨服還暖和,伸手捏捏他的袖子,軟的。溫執意說是外婆套的棉衣,顧輕舟說哇你外婆真疼你,溫執意點點頭,顧輕舟又問能不能也給我套一件,溫執意敲他的頭,要他快點抄。
這天下了雪,小賣店老板老遠看見他們兩個就招手:“孩子們,今天別約會啦。”太冷了,她在小太陽面前都坐不住,給了他們倆每人一瓶熱牛奶,要他們早點回家去。顧輕舟難掩失望,把他那瓶牛奶也塞給溫執意暖手,說走吧。
自行車輪碌碌碾過地面,雪碎了一路,他們在巷口不約而同停住。顧輕舟輕聲問他:“再走一段?我送你,就到樓下,行嗎?”
溫執意搖搖頭,顧輕舟原本緊張得肩膀都架起來,見狀泄了氣,“好吧,那你小心路滑,早點休息。”
他翻身上車,溫執意又捏住他的閘,讓車子動彈不得。
“還在下雪,去我家待會兒吧。”
第28章
十七歲:吻
溫執意避開了那條堆滿破爛的小道,帶他繞遠走另一邊,腦海里總是浮現出他去補習的那一戶人家,明亮,干凈,寬敞,每一處都是這里的反義詞。
旁邊的顧輕舟左右張望,溫執意想,他大概很少來這樣的地方。他拽拽車把:“看路。”
“附近有沒有水果店啊?”實際上,他腦子里完全是另一套東西。一路過來有兩家店,招牌都沒有燈,烏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見:“超市也行。”
他摸摸自己的頭發,濕乎乎的,一定看起來很挫,“我第一次去你家,不好空手吧。我是不是應該整理整理儀容儀表?”
“不用。”
要在到達他家之后,顧輕舟才能讀懂溫執意說這兩個字時的神情。一進門,鞋柜上擺著四張照片,一張全家福,三張單人照,只有全家福是彩色的。
“對不起。”
“沒事。”溫執意拿出兩雙拖鞋,把自己的鞋收進鞋柜,“我爸媽在我小學的時候就去世了,外婆把我帶大的,前陣子她生病走了。”
他表現得很淡然,顧輕舟卻對著他張開手臂,認真問道:“要抱一下嗎?”
“又不是演電視劇。”溫執意放在餐桌上,“過來等著。”自己進了廚房,窄窄的推拉門拉開一條縫,又很快合上,把顧輕舟的目光隔絕在外。
顧輕舟悄悄回到門口,對那幾張照片合掌鞠了一躬,說聲打擾。溫執意的家人看起來都很和善,目光柔軟,看著鏡頭微微揚起嘴角。他長得應該更像媽媽和外婆,三個人的眉眼幾乎是一輩比對著上一輩畫出來的。
全家福上的溫執意還是一小團,穿著鵝黃色的絨線衣被爸爸媽媽擁在懷里,那個年代的照片有些模糊,但是還是能看出他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孩,唇紅齒白,笑起來臉蛋鼓鼓囊囊,像咬開了一顆蘋果。
如果他的家人都還在,溫執意會不會還是一個活潑愛笑的男孩?現在的他很少這么笑,只會不甚明顯地揚一下嘴角,那兩個小小的梨渦總是不見天日。
“不是叫你在桌上等。”
溫執意的聲音冷不丁在旁邊響起來,顧輕舟被嚇了一跳,猛地背過身去想裝作沒在偷看,卻撞上了對面的墻壁。
“啊!”顧輕舟捂著鼻子,他被撞得眼花,好像看見溫執意的梨渦了。
“來吃飯。”
“喔。”他接過溫執意手里的一碗餃子,自然地放到鞋柜上的照片旁,推著溫執意往餐桌走,上面也有兩盤餃子,是他們倆的。
水餃在冰箱里凍得時間太長,面硬硬的,又因為煮過了,有些破了皮。溫執意默默把露餡兒的餃子埋在下面,而顧輕舟毫無察覺,在一邊吃得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