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得你誤會我在和你調情。”溫執意去把他的行李箱拿進來,丟在他腳下,“我想好了,這房子不租,出去。”
“因為我親你?”顧輕舟舉起手,“我改,下次一定先征得同意。”
“不。”溫執意瞇起眼睛,“因為你長得像我前男友,他是個混賬。”
第22章
十七歲:雨
顧輕舟第一次遇見溫執意,就把他惹哭了。
那天他因為59分的物理試卷被老師留堂,挨罵挨到天都黑了。一場及時雨救了他,豆大的雨點噼噼啪啪打在教師辦公室的窗欞上,玻璃很快變得霧蒙蒙的。他卷起差一分及格的試卷,十分狗腿地替老師取下了衣勾上掛著的外套。
“劉老師,你累了吧,我看這雨要下大,不如你先回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來罵我。”
劉老師接過外套翻了個白眼,總算大發慈悲放過了他,“挨澆還不是拜你小子所賜。”他用傘敲敲顧輕舟的頭,“帶傘沒有?”
“帶了帶了,您先走吧。”
顧輕舟撒謊了,他寧愿挨澆也不想和老師在一把傘下,出校門的路上必然又得挨一路數落。他還特地去了趟廁所,和劉老師錯開。
學校里面這關勉強算過了,但今天的挨罵環節還沒結束,他媽肯定在外面等著接他呢。李雨微女士的怒氣值和等待時間成正比,現在離放學時間起碼過了一個半小時,以她的鐵腕風格,會讓顧輕舟雨中徒步五公里也說不定。
想到這里,他放水都不順暢了。這時候,最里面的隔間傳出一聲巨響,震得整排門板都抖了一下。
“靠!”顧輕舟嚇得手一抖。窗外電閃雷鳴,他提起褲子走過去,“何方妖孽,報上名來!”走到跟前才看見,隔間的門上插了一根拖把。“好草率的封印。”
里面傳出一道低啞的聲音:“放我出去。”
“哦,好。”顧輕舟再缺根筋也反應過來,有人被關在里面了,他抬腿一個飛踢,那根棍飛出了兩米遠,撞在水槽邊的墻上后墜地。隨即他拉開門,以一個自認為非常帥氣的姿勢對里面的人伸出手:“同學,不要怕,現在安全了。”
那人繞過他的手,鉆出來冷冷瞪了他一眼,飛快跑了出去。
是溫執意。
他們不同班,班級也不在一個樓層,倆人的距離就像成績單上相隔幾百人的兩個名字那么遠,交集少得可憐。但由于葉予庭一天要念叨他八百遍,這個人也就變成了顧輕舟最熟悉的陌生人。
這個名字通常和葉予庭的拒絕綁在一起:不出去吃,不然至少比溫執意少半小時學習;不去打球,溫執意那家伙體育課都在看書;不打游戲,馬上考試了,不能輸給溫執意……
有次跑完操,葉予庭猛地拎住他校服領子,指指前面清瘦的少年,用口型夸張地對他叫道:溫、執、意。一個小小的藍色方塊本從溫執意校服口袋里掉出來,葉予庭想看又怕被發現,攛掇他去撿,“是不是單詞本!我就知道這個大苦瓜一定每天死命學習,連跑操都不放過!”
顧輕舟撿起來,里面寫的不是英文是數字,只用了加減法,是賬本。他追上去,抓住溫執意肩膀。“同學——你東西掉了。”
他現在還記得溫執意那時候的反應,一不發把小本子揣進口袋,轉頭瞥見他額頭上的汗后還非常嫌棄地撣了撣校服肩線。
算上剛才,兩次了,這人欠他兩句謝謝!顧輕舟想著溫執意剛剛剜他那一眼,頓時覺得葉予庭給他取外號叫苦瓜也有些道理,好像多看他一眼就欠了他錢似的。
被他莫名其妙的嫌棄刺激到,顧輕舟打了洗手液后認真搓出綿密泡沫,在水流下仔仔細細沖洗干凈,這才往外走。
老天也沒什么好臉色,陰沉沉地帶著濕冷的雨水壓下來。完蛋了,李雨微心愛的鵝蛋黃小車一定濺滿了泥。顧輕舟把校服披在頭頂,像只海燕一樣悲壯地沖進了暴風雨里。
空蕩蕩的學校里竟然還有人在,一個身形單薄的男生緩慢地走在前面,顧輕舟很快超過他,大聲喊道:“同學,別墨跡了,快跑啊!雨好大!”
對方抬起頭,竟然還是溫執意。顧輕舟才發現這人不是在雨中漫步,純粹是一瘸一拐地走不快。他應該是摔了一跤,在污水里滾過的校服正面慘不忍睹,那張臉卻仍然是潔凈的,透明雨水順著烏黑的頭發淌下去,滑過精致的下頜,顧輕舟想到他書架上一尊白玉雕的小鹿。
玉雕當然不會開口說話,顧輕舟跑開了。
雨越下越大,堪稱兇猛地砸下來。
雨水模糊了溫執意的眼睛,他濕透了,陰冷得不像在人間。但雨是不會砸死人的,他想,要是下的是冰雹就好了。反正他也趕不及見外婆最后一面了,舅舅他們收斂完了尸身,明天就要送去火化了,才打電話來學校,要老師轉告他,外婆走了。
他說今晚要回去守靈,舅舅說小孩子還是離尸體遠點,好好上學吧。常常被夸聰明的溫執意不明白,為什么大人們很輕易可以將逝去的人從心里抹去,就像死神將人從世上抹去。長大以后忘記就會變得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