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
“原來他姓溫啊。”大姐咔嚓咬下一口蘋果,話音含糊:“你往前走,看見那棵杏樹沒?從那兒往里拐,有一家院子里面種了棵比房頂還高的樹,那就是他家。”
那房子很好找,不單是因為大姐說的樹的緣故。
在一眾新近粉刷過的小樓里,只有溫執意家的院墻是灰黃的,用作院門的鐵柵欄銹跡斑斑,當中一根金屬條斷了大半截,有心人甚至可以直接鉆進去。
但正站在院子里的主人成功把這些破敗的細節變成了故事感,那棵高過房頂的樹栽在房子右側,整個院子里只有一棵樹,竟然也不顯得空蕩,半邊都被樹蔭占滿。
那棵樹長得極好,層層粗枝自房頂垂落,如同一陣風被攔在此處,只好就這么掛在屋頂,天長日久生了苔,就成了一川凝固的深綠。細長線葉中綴滿紅色果實,讓人聯想到很多東西,毒藥,寶石,紅豆,圣誕。
溫執意穿著白襯衣,一動不動站在巨大的紫杉下。樹葉搖晃,落在他身上的影子跟著移動,只有他是靜止的,定定立在那里,連垂著的眼睫都沒有眨過。
《第十二夜》里小丑的唱音仿佛環繞在他身旁:“為我罩上白色的殮衾,鋪滿紫杉。”
是他微信頭像的那棵樹。
會是蔣一闊和他一起栽的嗎?
看著怪不吉利的。
不愛看莎士比亞的顧輕舟腦子里閃過這么三個念頭,旋即高聲叫道:
“溫執意——你怎么住得這么偏!”
“你來干什么。”
溫執意給他倒了一杯水拿出來,塞在他手里。如果放在酒吧里,這杯白開水應該叫逐客令。
“好歹讓我把東西放下吧。”顧輕舟才不會聽他的喝完就滾,要知道手上這些水果花了他858,單程路費也有15塊,夠他吃兩個多月袋裝方便面。
溫執意這才發現他手上的東西,側身讓出一條通道。顧輕舟抓住機會沖進去,警覺地環顧四周,然后才把沉甸甸的兩個袋子擱在茶幾上。
“我來找你核實一下投保資料。”顧輕舟嘴上和溫執意說著話,眼睛卻一直盯著樓梯,“體檢報告我看了,你是不是低血糖?”
“嗯。低血糖不能投保嗎?”
“那倒不是,你要多吃水果。”
溫執意在他對面坐下,正好擋住他視線。顧輕舟收回目光,由警惕地看著樓梯改為放肆地看著溫執意:“咳咳。我來主要是因為,你的緊急聯系人信息沒有寫全,他的職業、年齡、籍貫、和你的關系……”
那張信息表很快出現在他眼前,溫執意舉著手機:“表格上寫著選填。”
“……還真是。”顧輕舟抓住一個錯漏,“和被投保人的關系可是必填的!”
“哦。”溫執意低頭敲了兩個字,顧輕舟那里很快就收到了更新提醒。
打開一看,寫非常含糊:“朋友”。
“什么朋友?”
“和你有關系嗎?”溫執意頗為不耐煩地把那杯水往他面前推了推。
“我就隨便問問。”顧輕舟抿了非常淺的一口,作出一派閑聊姿態,“他不在家啊?”
“他為什么要在我家。”溫執意隨口反駁,說完以后又覺得不對,站起來也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哦,沒同居!
捕捉到關鍵信息的顧輕舟跟到廚房,倚在門框上,更加放心大膽地打量了一遍溫執意現在的住所,清清嗓子,聲情并茂地開始表演。
“你家裝修得真不錯。尤其是這個花瓶,特別有藝術氣息。”
溫執意淡定地從不銹鋼桶里拔出一把大蔥,干脆利落掐掉尾端的花苞。“這是水桶。”
“獨門獨戶,特別安靜。”
鄰居的說話聲清楚地鉆進窗戶,應該是隔壁正在罵小孩,方里還夾雜著兩聲高亢的狗叫。
“嗯……南北通透,采光也很好。”
唰地一聲,溫執意拉下了廚房的百葉簾,光線驟然變暗。
“實不相瞞,我一看到這棟房子,就感受到了家的溫暖。”趁著溫執意還沒把他趕出去,顧輕舟趕緊切入正題:“我昨天沒騙你,我真的快流落街頭了。你家這么大,要不租我一間?”
“不。”溫執意拒絕了他,卻又問:“你現在住的地方為什么不能住了。”
“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