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看到那段視頻,那么驕傲的溫執意當著眾人承認,他是廢物。
他難受了,就不想讓別人好受。
“別酸,你也能裝,別人是水晶杯你是大傻杯,便宜無需自卑。”
“啊?人家都把排到法國的追求者拒絕完了,你還在塞納河畔等著撿愛的號碼牌呢?當流浪狗可以,不要隨意大小便哦。”
“你轉生上帝得投石問路,最后只有畜生道不反彈。”
“知道了單細胞廢物,p圖怎么不用自己照片,是長得太不方便嗎?”
他逐條批示,把那些人統統罵了一遍,刪除拉黑退群一條龍,終于覺得世界清凈了。
以他和溫執意的關系,發條微信關心對方都不知道說什么。他總是點開和溫執意的聊天框,打下一句最近好嗎又刪掉,轉而點開他頭像去看朋友圈,那里始終只有一條直線。
從李雨微那里,他斷續聽到了一些溫執意的消息。他離開了長臨,先后去了西面和南面。山野連綿,草原平曠,水鄉秀美,大海遼闊,但那些都沒留住他。他換了一個又一個城市,最終還是回到了長臨。
當初砸壞了一個汝窯瓷杯的領導從中周旋,替他辦了停薪留職,溫執意接受了他的好意,回去繼續工作。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他的生活回到了原來的軌道。而葉予庭心里的悲傷也有所緩解,他想或許有一天,他可以和溫執意一起去祭拜顧輕舟,事后再一起喝杯酒,談談以前的事。
就在這時,他在李雨微家門口再次遇見了溫執意。
溫執意,葉予庭叫他的名字,好久不見。溫執意點點頭,越過他去摁電梯。葉予庭又問:你剛看完叔叔阿姨吧,我給他們送點東西,待會兒想去看看輕舟,要不要一起?
電梯停在頂樓,溫執意顯得有些急躁,連續摁了幾下按鈕。不了,我該回家了,他說。他看起來真的很急,葉予庭說,我送你。溫執意沒拒絕。
等到踏進他和顧輕舟那篇房子,溫執意看起來沒那么焦慮了,他慢條斯理地添滿冷水壺,給葉予庭倒了一杯,然后去做飯。那天晚霞很美,可是他把飯菜端上桌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拉上窗簾。房間里驟然變暗,他穿深色的衣服,一下子也變得看不到,好像溶解掉了。
葉予庭有點慌亂地碰掉了筷子。抱歉,溫執意說,很快把餐廳燈打開。水波樣的光從琉璃燈罩里淌出來,漫到他身上,溫執意又有了形狀。他們相對而坐,溫執意主動問,你想和我聊聊顧輕舟嗎,葉予庭說不。他覺得自己沉在水底,食物變成海水,黏膩地灌進他喉嚨。
我吃飽了,他干澀地說,窒息感讓他想逃走。溫執意點點頭,沒有留他,只問他能否幫忙打開餐邊柜上的唱片機。他照做,里面那張黑膠是門德爾松的赫布里底群島序曲。涌動的音符中間,溫執意咬下一小口水餃的樣子過于安詳,那個瞬間葉予庭明白他為什么會回來。
雖然他的船已然在風暴里沉沒,但是錨還在,只要緊緊握住那根斷裂的鎖鏈,就可以一直站在碼頭上,而不被海風卷到其他的地方,也許這讓他覺得安全。可是葉予庭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想,人會溺斃在空氣里嗎?
是蔣一闊把他從無望的日子里拉了出來。
差不多四年前,顧晚山出生,這個人出現在溫執意身邊。他和溫執意一起去了他們未能成行的北歐,飛機平穩起飛又安全落地,不知是不是太陽風暴改變了他腦袋里的細小電流,回來后,溫執意開始看合適的房子。
顧晚山兩周歲生日那天,葉予庭一家和李雨微三口在一起吃飯,溫執意也來了,帶著蔣一闊一起,那天大家都很高興,香檳從郁金香杯里滿得要溢出來,他們祝福新生,祝福一段剛開始的戀情,祝福過去的傷疤最終愈合。
聽他講述這些事情時,顧輕舟好像去過了自己的葬禮,狂風呼嘯,他陷入長久的默哀。
最后,葉予庭說:
“我不知道他們之間具體發生過什么,但溫執意確實因他而解脫。”
“也許他們走不到最后,可是,能救他的,絕不會是顧輕舟。”
“六年,敘利亞改朝換代,俄烏開火又停火,關稅幾乎每天都在變,人工智障變成了人工智能,咱們高中老吃的那家灌餅早就不出攤了,還有你愛用的ipod,那玩意兒徹底停產了。”
葉予庭說了一堆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但他的潛臺詞顧輕舟全然明白。
生者釋懷之后,失而復得四個字就變成了最短的驚悚故事,比死亡更難跨越的,是用于遺忘的時間。
第10章
改頭換面
門鈴響起,葉予庭拿進來兩大袋東西,一袋是日用品,他隨手擱到邊柜上,另一袋顧輕舟接過來,沉甸甸的,伏特加、朗姆還有好幾聽果味氣泡酒。
“買這么多,是打算開懷暢飲還是借酒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