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也得先登記。”保安的聲音把他從茫然中拉出來,他指了指桌上的登記表,“看見沒,在這兒寫名字,單位,來訪原因……”
“好,有筆嗎?”
顧輕舟依趴在小桌上填表,他人高馬大的,彎腰在狹小空間里寫字看著有點憋屈,保安用腳尖把椅子勾出來:“你坐下寫吧。”
“謝謝大哥,怎么稱呼?”
“姓王。”
“王哥。”寫完最后一格,顧輕舟不著急起身,笑瞇瞇地和他搭訕:“你是不是剛來工作不久,我感覺以前沒見過你,我是溫執意的家屬。”
“凈扯淡。”王哥頂著一張天生黑臉,“我都在這兒工作好幾年了。”
“那可能是我以前沒注意。”顧輕舟從善如流,把登記表遞過去,順便拍拍他肩膀:“今天在這兒刷個臉,咱們認識認識,叫我小顧就行。”
“填好了,你看看,我是不是能進去了?”
王哥鐵面無私,“打電話,叫他來帶你。”
“行。”手剛伸進口袋,顧輕舟就想到了他那沒電的倒霉手機和充電寶,“那個……哥你有蘋果充電線嗎?”
拙劣得像是演的。
王哥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茶,搖頭同時嘆了口氣。
“你是他家屬,哪門子家屬?”
畢竟是溫執意單位,比起在出租車上,顧輕舟要拘謹得多:“我……”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王哥打斷他,“堂哥,表弟,遠房親戚……還有裝成供應商、合作方的,你這樣的每個月都有那么幾個,男男女女,我見多了!”
他打量了一遍兩手空空的顧輕舟,“你還算聰明的,上次有個人捧了一大束紅玫瑰,非說找溫工有公事,你說這我能放他進去嗎?”
“那必須不能!”顧輕舟心道我怎么不知道,但還是十分感激地和他握了握手,“這單位沒你得亂!那些人換著法子打擾我們溫工工作,太沒邊界感了。”
“不瞞你說,其實我是溫執意的……”
王哥又一次無情打斷他,“你還知道呢,所以你沒事兒也少來招惹人家,替人溫工想想,在單位影響多不好啊。”
“是,低調,我們肯定低調。”
大約是看他態度良好,王哥的語氣緩和下來:“你們這些年輕人吶,看人家長得好看,腦門子一熱,什么也不管,就要往上撲。人家溫工有男朋友了,你們沒戲。”
“何止長得好看,還很聰明,一表人才。”顧輕舟鋪墊了一大堆,正要揭曉那個幸運之子、傳聞中溫工的男朋友就是自己,就聽保安道:
“要不人家男朋友開邁巴赫呢。”
“是!不然怎么配得上……邁巴赫?”
顧輕舟終于意識到了不對,他接送溫執意一直開的是輛攬勝。
“你是不是看錯了?”這倆車標也不像啊。
“不可能,我來之后這幾年,經常看見人來接溫工。”王哥很篤定,“那小伙子我見過,瘦瘦高高,說話也和氣。”
“絕對是誤會……”
話音未落,他瞥見桌角擺了一冊日歷。
日期是9月9日沒錯,可下方寫的年份分明是“2025”。
飛機失事那天是2019年9月9日。
他并非回到了事故前,而是穿越到了六年以后。
或者更準確地說,死后第六年,他復活了。
第3章
遺忘
日落西山,顧輕舟看見了邁巴赫。
車門打開,下來一個怎么看怎么不順眼的貨:條紋上衣顯得很沒品味,褲腿外側沾著形似貓毛的可疑絮狀物,靠在車上等待的樣子仿佛失去了脊柱。
不可能,溫執意不可能喜歡這種類型。
下班時間的人流陰影一樣向外騰挪,溫執意夾雜在其中,隨著他走近,旁邊的人和物都化成了高斯模糊過的背景。顧輕舟的目光細細滑過他的每一寸皮膚,想要在他身上抓住那一閃而過的六年的影子。
可是他什么也沒抓住,他的額頭眼角依舊平滑,光潔的臉上找不到一絲細紋,墨黑的發絲被輕輕吹動,偶爾會拂到睫毛上,但下面那雙眼睛是沉靜的,讓人錯覺風并不會經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