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正在車轅處拉著韁繩,
見狀也招手回去,
只是余光瞥見城門前的場景,
不由一頓,于是轉頭看去。
妖都之外盤踞的異族愈發的多,他們大多都隱沒在陰影中,或者說,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凝成的一團團陰影,重重疊疊,無聲對峙。
如今靈氣逐漸蕭條,只余妖都與際海擁有兩處尚未枯竭的涌靈井,仍有靈氣從中噴涌而出,
對妖界而,便是兩塊待咬的肥肉。
妖都向來戒嚴,先前又有如霰坐鎮,暫不至于有人攻城,但際海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林斐然目光微沉,在鸞鳥還未降落至城門上時,她便從車轅處躍下,先與城上三人頷首過后,這才靜靜看向城外那一片陰影。
暗色中,有不少人抬頭望向此處。
見到她的身影出現,城外的妖族人有了片刻騷動,甚至有人站起身來。
下一刻,她身后停下的鸞車之中,又有一道金白身影走出。
永夜之下,鎏金與雪白幾乎是最難以忽視的色彩,一旦出現,有一點火光映照,便足以在暗色中奪目。
妖族人好美,衣著色彩也總是鮮妍,但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穿這樣明亮的顏色,這無疑會令自己成為最顯眼的靶子。
如今會這樣穿、敢這樣穿的人,或許也只有他。
誰都知道,如霰已入無我境,在他出現在城上的瞬間,那點若有似無的騷動便徹底安靜下來,換成另一種無聲的緊繃。
旋真三人站在一旁,見到他出現,目光又亮了幾分。
如霰走到城沿處,眼睫微垂向下看去,隨后抬起手,一道足以眩目的靈光忽然從上方晃開,將下方每個人都映照得一清二楚。
與此同時,他的神情也十分清晰地出現在每個人眼中。
與往日一般淡涼、矜傲、無謂,卻沒有半點慍色,他只是看過每一個人,隨后雙唇輕啟,聲音傳遍城下每一處。
“明日起,妖都將逐漸封城,靈氣有限,不再外溢。”
城下眾人先是一愣,隨即面色大變,原本的騷動更甚,震怒的沸反之淹沒在責問聲中,甚至已經有人祭出法器,場面大亂。
如霰只是看去,抬起的手緩緩收攏,那些混亂之便如同被什么扼緊一般,聲音漸小,一息之后便徹底寂靜下來。
“三日內,靜候各位領主到此相商,就這樣。”
他收回手,從半空晃過的那道靈光驀然收縮后破開,仿佛被裁剪成數只傳聲鳥雀,紛紛向四面八方飛去,光點般消失在夜色盡頭。
他看向林斐然,眸色映在這紛亂的光點之下:“走罷,你今夜也只陪我這么一段時間,不必在這里多,妖族人沒有人族那么講究,直就好。”
平安站在一旁,她知曉緣由,所以沒有出聲,旋真倒是說個不停,湊到林斐然身旁詢問,青竹則站在不遠處,含笑看向此處。
“你現在身體怎么樣吶?”
旋真想問的自然不是如霰的行為,而是林斐然的身體。
雖然林斐然已經來信解釋過替死一事,但與她許久未見,他自是又高興又擔憂。
林斐然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臂膀:“非常好!”
旋真淚眼汪汪,也下意識捏了捏她的手臂:“我就知道你會沒事,你這么厲害,怎么可能輕易被人打死吶!”
林斐然被捏得有些癢,忍不住莞爾:“那你還給我招魂。”
旋真收回手,摸了摸鼻子:“我聽說人族都這樣,只要聲音大,游魂就會在第七日回到身邊。”
他越說聲音越小,隨后想起什么,又挺直腰道:“尊主也沒阻止我吶,他也是這么想的,還讓我爬到塔樓上面喊魂!”
話又落到如霰身上,林斐然轉頭看去,他卻絲毫不覺難堪,還坦然點頭。
“塔樓最高。”
林斐然:“……”
平安嘆氣:“他那段時日天天在樓頂鬼哭狼嚎,聲音都傳遍妖都了,結果第七日不見你的游魂,此狗沉寂了好久。”
旋真面色飛紅,顯然也回想起自己那幾日的模樣,立刻在幾人之間胡亂揮動:“都忘掉,都忘掉吶!”
用手給其他人扇風之際,他耳朵微動,立即警覺轉頭,越過鸞車軒窗,與窗邊之人對上視線。
“這是誰吶?”
眾人這才發現,鸞車中還有一人。
轉頭看去時,衛常在正掀簾而出,他站在車轅上,身著淡藍道袍,發簪褐色梅枝,背負兩柄長劍,一看就是人族修士。
林斐然道:“這是我此行的幫手。”
見他出現,幾人面色各異,平安但笑不語,如霰并不看他,青竹倒是站在其中,含笑看去,笑意卻沒到眼底。
旋真三兩步便躥了上去,十分熱情道:“原來是自己人,遠來是客吶——”
平安輕咳一聲:“這位便是衛常在,衛道友罷?”
衛常在這個名字,在使臣幾人之中可謂是如雷貫耳,旋真笑容僵在面上,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一口氣堵在嘴邊,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衛常在也是慣會開解自己的,他對著僵住的旋真行了一個道禮:“初見,無量。”
旋真舔了舔唇,默默走到林斐然附近,目光四處亂瞟,頗為尷尬地蹭著足尖的細砂。
平安知曉林斐然的計策,率先開口道:“先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