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她的速度更快,盤旋于半空的夯貨努力振翅,卻仍舊只能見到她奔去的背影。
……
世間只有一縷從天幕掙扎灑下的月色,不算明亮,
離了城池,沒了火光映照,眼前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但術法劃過的靈光與劍氣卻也會越發醒目。
辜不悔撐著劍,望向對面,試圖透過這樣的術法幽光看出那人的真實面容。
那絕不是沈期。
先前同林斐然分別之后,他花了不少時間才趕上那群急切的少年人,雙方交涉一番,大抵說清了來龍去脈后,便一道匆匆離去,故而沒來得及同沈期多說。
去往途中,沈期只是擦著汗,一副感激的神情,而辜不悔則被其中一位太極仙宗的弟子帶著,乘在長劍之上,他原本也沒多想,只是余光中卻見到沈期自己在御器而行,便突然察覺到什么。
“沈期,你現在又能用靈力了?”
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沈期卻沒有開口回答,只是對他羞赧一笑,點點頭。
辜不悔心下覺得奇怪,沈期的同門師兄弟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熟悉沈期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話簍子,形勢越急,他話越多。
可今晚從頭到尾,他們都沒聽見沈期多說一句,幾人神色微凝,向其余人比了個手勢后,一行人的速度緩了下來。
為首的太學府弟子上前,眉心蹙起,眼中漸漸升起戒色:“怎么一不發?被關了幾日,圣賢話都不會說了?”
“沈期”看向眾人,夜色下的面容晦暗不明,卻只是笑著,他仍舊沒有開口。
忽然一抹月光晃過,那雙本該干凈無瑕的鹿眼竟然有分裂之勢,瞳仁控不住一般在眼眶中游蕩,卻又很快停下。
“沈期”的視線從眾人掠過,不過他們警惕的眼神、后退的身形,只是一味笑著,轉頭看向后方。
那重重疊疊的樹影竟然開始變化,定睛看去,那些并非樹影,而是眾多早早埋伏在此的黑衣修士,他們以包圍之勢冒頭,沉壓壓地向中間匯聚。
“中計了!”
就在眾人眼皮一跳之時,“沈期”興奮地大喊兩聲,堆疊的黑影中頓時傳出一聲鶴唳,白鶴振翅而起,羽翼大張,無數片羽毛上的眼睛紛紛向中間看去,只一眼,眾人便都停滯原地。
這便是異獸的厲害之處,一眼便可斷下靈力。
在場唯有辜不悔不受影響,他當機立斷拔劍出鞘,在眾人跌落之時一躍而起,古樸的長劍在夜色中劃過一抹銳光,狠狠破過白鶴左翼!
一時間,禁制解開,數位少年人立即翻身落地,祭出法器,反應極快地向某處突圍而去。
但這一次的伏擊顯然是早有預備,來此堵截的修士絕非泛泛,縱然此次來劫人的都是各宗門的天驕,眼下也沒能討得好處,不免陷入一場難纏的鏖戰之中。
辜不悔與修士相斗多年,技法倒是比那些少年人更為嫻熟,卻也沒能在這數量眾多的圍攻中奪得上風。
他接下兩人劈來的長劍,目光一凜,旋身將劍破開,自己卻也被這道氣力震退數步。
他的余光再度移到站在圈外的“沈期”身上,這一次,他從它身后看到了一條虛晃的尾巴,一切已經不而喻。
人與獸的區別,并非外貌,而是喉舌,妖獸永遠學不會人話。
它察覺到他的目光,咯咯一笑,兩手忽而抬起,那層層疊疊的衫袍便脫落在地,一只猴首人身的異獸從袍下走出,姿態像是學人,卻又十分怪異。
它對辜不悔這樣的凡人毫無興趣,只目光爍爍地看向那些少年人,盯準一人,學著他抬手結印,霎時間,一道同樣的金紅之火飛射而出,當即照亮沉暗的夜色!
辜不悔眼睜睜看著,忍不住啐了一聲。
這年頭,真是猴子都比人有靈性。
來到此處的眾多少年人中,有五人是專門對付它的,只是現在他們都被那些修士纏著,無暇分身,有了這只異獸加入,原本還算持平的場面開始傾斜。
它在林間勾來蕩去,學這個,踢那個,盡顯頑劣,怪異的笑聲也聽得人悚然,只是在蕩至某株樹上時,橫空飛來一只腳,重重將它踢到樹下。
它怒目看去,卻是辜不悔蹲在枝頭,肩扛長劍,笑道:“怎么只學他們,不學我啊?是不是學不會?”
面上帶笑,他的心中卻十分凝重。
盡管這只猴子不足為懼,但也架不住他們的援手源源不斷趕來,如此車輪戰,誰能挺得過?
不只是他,在場眾人心中都有這個意識,必須要盡早突出重圍,但以少敵多,實在是有心無力,每每合力擊出一個缺口,便會有其余蒙面修士補上。
一開始圍堵來的是問心境修士,漸漸的,出手的人成了自在境,不過多時,就連登高境的修士也開始參入戰局。
四周林木斷得越來越多,如落葉紛紛,旁側用來躲避的山石上出現一道又一道長痕,法器的靈光開始黯淡,地上的水洼中漸漸染上沉暗的紅。
其中一個太學府弟子被擊退數米,手中老筆裂出細紋,筆尖滴下的不再是墨色,而是一滴滴凝出的鮮血。
他立即結印抬手,筆下一片赤色山河繪出,畫中之物剛要破出,便有一道長索懸空而來,套入他的右腕,破開這筆勢,長索隨即一轉,頃刻間將他捆縛在原地!
后方飛速趕來兩個蒙面修士,他們以手中法器穿過長索,生生釘入他腕間,那根老筆當即脫手而出,滾入泥水之中。
眾人這才意識到,這場伏擊并不是為了攔下他們,亦不是為了將他們就地處死,而是為了抓捕!
“沈期”從始至終都是餌,他們才是要被釣上的大魚!
斗法之間,越來越多的弟子被長索縛住,或是被法器釘入手臂、或是釘入腿中,斷了靈力,蒙面修士深諳遲則生變的道理,三兩人制住一人,便毫不留戀地帶人離去,不顧身后戰況。
辜不悔一人難敵雙拳,救下一個,便要放下另一個,還未將人護住,那只被他打得鼻-->>青臉腫的異獸便狠狠沖去,兩人再度纏斗起來!
場中飛舞著太極仙宗的劍、滌蕩著妙筆道的墨色、旋轉著瑯嬛門的長符,其余世家弟子也各顯本領,然而戰況已經頹然,幾乎已到人人自危的境地。
辜不悔被那只野猴奪去長劍,夜空之上,白鶴振翅飛過,數只轉動的單目中凝起一枚枚細銳的長針,寒光對準下方每一個人——
四周枝椏枯響,碎石滾落崖側,種種沉悶的轟鳴之中,卻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嘩然,那是水洼被踏過的聲響,輕快、急切、沉穩。
眾人看向那豎起的銳針,鶴唳一聲,數百枚頓時齊發而下,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猛然停在后方,一陣更為磅礴的靈力從后方鋪展開,如同襲來的颶風,瞬時將所有銳針控在原地!
場中的蒙面修士立即看去,卻見一道高挑的玄色身影,那人戴著冪籬,若不是足下縈繞著幾道雷光,勾出身形,她幾乎要與這夜色融為一體。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