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對面,谷雨轉動著茶蓋,壺中浮沫已經被盡數撇去,剩下的便是瓷碗之間滑動的聲響,清茶偶爾從中溢出,與滴落的雨混在一處。
終于,他停了下來。
“能算,能算。但生死卦與尋常卜算不同,需要借問天機氣運,你想問這個,就得讓我取一樣東西以作交換。如此可否?”
林斐然點頭:“可以,前輩要取什么?”
谷雨卻搖頭:“我也不知,卜算過后,自見分曉,但能否準確算出生死,卻是不敢保-->>證的。如此你也愿意算?”
“愿意。”
“好!”谷雨立即抬手,掌中懸起三根兩寸長的木簽,“那我便算一算,這冤家友人的命數如何。”
三根木簽旋轉起來,極其緩慢、又極其迅速,吉與兇刻在兩面,時隱時現。
周遭的雨勢忽然停了下來,凝滯的雨珠懸浮在側,倒映著這方天地,以及林斐然專注的目光。
谷雨閉上雙目,面上的朱砂符文沉暗幾分,顯出一種沉郁的紅緋色,眼瞼上的雙目再度睜開,卻不是望向茫茫天際,而是盯向林斐然。
如同怒目金剛一般,帶著一種駭人威勢壓去。
忽然間,她見到周身浮起一點淡白之氣,如同濃稠的霧一般,揮甩不去,它們從頭流至腳下,又回轉而上,凝聚于心口,再順著心脈涌向指尖。
白霧在指尖處緩緩凝成一道沒有盡頭的細線。
林斐然知道,這便是那些劍靈口中,她那細弱可憐的氣機。
氣機斷絕,便意味著人之將亡。
她不知道這樣細微的氣機,是出生之始便有,還是后來被人皇下咒,咒她活不過二十時才變得微弱。
總之,它至今也沒有變得粗壯一些。
偏偏無形之中,有什么將這道氣機抽走幾許,細裊的白霧驟然一晃,原本蘆葦粗細的它霎時變得如野草韌小,除了沒有斷絕之外,幾乎和瀕死之人沒什么差別。
林斐然心中并不驚訝,想要知道什么,便得付出什么,如果要取走的是氣機,那她也接受。
或許是這樣的事常有,谷雨眼瞼上繪出的雙目只微微眨動,頗有些習以為常。
但下一刻,它們驟然睜大,幾根隨意捏出的線條竟然透出幾分驚駭。
林斐然一道低頭看去,卻見指尖那道細如草莖的白霧忽然抖動起來,不過眨眼之間,竟又恢復如初,雖然同常人比起來仍舊薄淡,但它變動后恢復了。
林斐然抬頭看去,恰巧同那雙奇怪的朱砂目相對。
“……”
雙方相視無。
它眼中的驚訝與荒謬比她更甚。
林斐然看向指尖,心中不由道:這算什么?難道是無法卜算,所以將氣機還了回來?
她沒有開口,也不敢驚擾眼前之人,谷雨面上隱光漸退,那對不停探究打量她的朱砂目不舍合攏時,他睜開了眼。
霎時間,三根木簽旋在一處,落入他手中,周遭凝滯的雨再度落下,淅淅瀝瀝打在腳邊。
見過先前異象,林斐然不由遲疑道:“前輩,可有結果?”
谷雨眼中只有看到的天機,對方才的事全然不知,他抬手:“不急不急,我先看看你有沒有缺胳膊少腿,若是真有差池,如霰真要將我踩到地上盤問了。”
他很是認真,甚至把她十根手指都數了一遍,這才松口氣。
“四肢健全,頭腦靈活,還會數數,沒癡呆便好,看來是取走了氣機。”
他將兩人身前的茶杯倒滿,寬慰道:“不必憂心,人的氣機雖然重要,但也十分粗壯吶,尤其是你這個年紀的,至少得有三指粗,少個一兩分不礙事。”
林斐然欲又止,但還是問出了最憂心的事:“前輩,你先說結果如何?”
谷雨啜飲一口,擺出三根木簽:“直接看罷。”
木簽放在案邊,從左至右依次是大兇、兇、小吉。
“這是什么意思?”她抬頭看去。
谷雨輕咳一聲,撓頭道:“意思就是,不容樂觀,但尚有一線生機。”
“那最后到底是生是死?”
谷雨聲音漸小:“抓住生機,便不至于死。”
“……”
這實在太像街邊說話模棱兩可的騙子修士。
林斐然第一次生出暴起動手的心,但他早就說過,未必能給出具體的答案。
她忍了又忍,還是道:“如何抓住這抹生機?前輩,你不會不知道罷?”
“我當然知道。”谷雨目光微動,抬手點了點桌案,“只要在暮春之前,他一直待在雨落城,不要到處行走,便一定能躲過這道死劫。”
林斐然這才放下心來,雖然不知為何是暮春,但至少一定能避開。
“谷前輩,我還有一事相問,卜算生死卦時被取走的氣機,有可能回來嗎?”
“被取走便不可能換回來。”谷雨看她,哼笑道,“現在知道后悔了?安心罷。年輕人嘛,少一兩分無礙。
這氣機既重要也不重要,說到底就是一個活著的象征,那些倒霉被人打死的修士,哪個死時不是有兩三指粗?”
林斐然心中卻越發奇怪:“可我的氣機的確恢復了。”
谷雨一頓:“或許是你看錯了?”
林斐然直起身,微微吐息:“草莖和青煙之別,我還是看得出的。”
谷雨差點被水嗆到,他一時不知是該吃驚她的氣機竟然如此薄弱,還是吃驚氣機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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