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的也是此道——至少從前是如此。
他早已習慣萬物同一,不會輕賤任何一種生物,
亦不會看重任何一個人。
他-->>看了看眼前這個少女,
手中拂塵揚起又落下,
在秋瞳即將驚呼之時,一塊松厚的蒲團橫移而去,墊在她的膝下,身上交纏的長索也散開。
在她詫異看來時,他只是緩聲解釋。
“讓人席地而坐,并非道和宮待客之道,但在眾多歷經兩界大戰的先輩面前,禮遇一個妖族,我也做不到。
你姑且算半個弟子,
便如此跪坐。”
秋瞳看著眼前這人,欲又止,她小幅度揉著酸軟的手腕,眼睛卻四處看去,悄悄捻起劍訣,卻始終沒有得到太阿劍回應。
“不必試了,在抓你來的途中,我便封了你的靈劍。”
他一頓,眼中浮現一點淺淡的笑意,卻并不親和。
“很驚訝嗎?雖是太阿劍,但在你手中,它連十分之一的威勢都未能發出,封它并不算難。”
秋瞳更是驚訝:“那個黑衣人是你?”
她記得自己被黑衣人擄走那日,只在最后關頭見到青平王出手阻攔,但他耗損太大,沒能將此獠完全攔下,他們就這樣離開了青丘。
遠離途中,秋瞳曾有過掙扎,但卻被那黑衣人反手拍暈,再醒來時,便到了這座殿中,見到了張春和。
她以為那個黑衣人是他派去的人,沒想到竟然就是他自己,他竟然會親自動手?
秋瞳有些匪夷所思。
“自然是我。”他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這件事太過重要,讓誰去都不放心,只有我親眼見到,才能確認他真的不在你身旁。”
秋瞳此時完全回過神,心中雖然還有前世留下的恐懼,但如今的她已然不是前世的她。
她目光閃爍,雙手緊攥裙擺,穩下聲線:“你想通過這個,確認什么呢?”
張春和偏頭看她一眼,忽然又不作聲,只是以這樣側目的視線打量、忖度著她。
對秋瞳而,這種視線極其壓迫,如有實質一般沉沉墜在頭頂,似乎能將她心中所有的秘密全都榨出,令她無處遁形。
她也的確有一個秘密,那就是重生一事。
先前同林斐然交談時,她并沒有詳細提起。
張春和將師祖曲譜交給她之前,曾看了她許久,目光變換,探究、思索、忖度、了然——
這一切都明晃晃寫在他眼中,他沒有隱藏,就這么展露在秋瞳眼中。
然后將曲譜交給了她。
秋瞳不知道他想通什么,心中總是惴惴不安,但又忍不住寬慰自己,一般人又怎么會猜出這樣匪夷所思的事。
這么想著,在他投來的視線之中,秋瞳的心跳卻越來越快,額角甚至滲出薄汗。
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時她與衛常在情愫暴露,他也是這般凝視著他們,但不同的是,那時的他眼中帶著憤怒與惋惜。
張春和看著她,神色平靜。
“我要確認的事,已經有了結果。
至于你,你問我要曲譜那日,就該想到會有什么后果。
一個妖族,怎么會要這樣偏門又晦澀的功法,還特意只拿走下部。
重來一世,秋瞳,你仍舊沒有什么長進。”
咚然一聲,似乎有什么無形中襲向她的腦袋,震得她有些眩暈,心跳如麻,掌心中都泛起薄汗。
秋瞳眼睫一顫,攥緊衣擺的手幾乎發白,但她只是微微垂頭,面上維持著先前的鎮靜。
“功法是家中長輩所要,其余的,弟子倒聽不太懂。”
張春和輕笑一聲,細白的拂塵繞過她身側:“聽不懂便算了,重生也好,復活也罷,我本就不在意你的事。
只是原先你還有些用處,現在么——
如今我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已經用不上了,且在這里等上一段時日,之后,我或許會放你回去。”
這段話云里霧里,仍處于震驚中的秋瞳無暇細思,等他說完,心中更是涌出一陣不安,正是既驚又憂之時,身后殿門忽然被敲響,她嚇得驚呼一聲,回頭看去。
殿外敲門聲微頓,隨后又規律響起,直到張春和應聲,那篤篤聲才停下。
“師尊,密教傳報,要我們尋出一個人。”
秋瞳的目光驚疑不定,沉厚的殿門并未完全合攏,甚至露出半指縫隙,一道頎長的影子斜斜投進,甚至還有一角衣袍并著微風吹入。
這聲音她認得。
薊常英。
不論是前世還是現世,秋瞳與這位大師兄的交集都不算多,但印象卻很是深刻。
前世她與衛常在攜手,道和宮門人大多都不同意,甚至三番兩次阻攔,而薊常英卻是為數不多的支持者,他甚至還幫過二人逃跑。
她現在還記得,那時在無盡海旁,薊常英贈了他們不少丹藥,然后說。
“世間有情人總是多分離、多遺憾,但我更愿見終成眷屬,不必擔憂師尊,我會多勸勸他的,時日一長,他也會想明白。你們去罷,路上多加小心。”
薊常英在道和宮并不是寂寂無名,相反,幾乎人人都喜歡他,他和衛常在的關系也十分不錯,但偏偏她和他卻算不上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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