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當真是。”
黑魚游回原地,落到林斐然頭頂,不再動作,只瞪著一雙魚目向下看去。
“不是好像,我看得很清楚。你記下這個針位,再有下次,直接給她擴脈,如今凡人用的火蘊,對她來說已經不夠了。”
不夠意味著什么,三人都沒有開口往下說。
荀飛飛只是垂著眼,輕輕為茹娘擦去薄汗,那雙向來無波的眼中,竟也泛起一絲又一絲的微瀾。
林斐然沒再留下,她知道此時留著他們二人獨處更好,于是退身出去,但回頭一看,劍靈竟還坐在梁上,沉默看向房中二人,并沒有離去之意。
當初母親留在這里,金瀾劍定然是一同隨行的,茹娘是凡人,平日里見不到她,但不代表她見不到茹娘。
對劍靈來說,茹娘應當是未曾謀面的熟人。
林斐然沒有出聲呼喚,只是回到了房中。
她頭上頂著陰陽魚,神情仍舊有些沉悶,片刻后,她躺倒在床上,直直望向帳頂,黑魚一個沒留神,拋在床上滾了幾轉才停下。
“你昨日說尋到了秘境入口,現在已經在里面了嗎?”林斐然刻意沒有提起剛才的事,而是選了另一個更為輕松的話題。
“差不多。”如霰開口回答,而后又主動提起,“怎么,心中覺得不痛快?”
林斐然轉身趴在枕間,聲音沉悶:“你經歷過離別嗎?”
如霰抱臂在懷,看著她翻身的模樣:“從我出生開始,經歷的第一件事就是離別。”
林斐然沉吟一聲,隨后又問:“你有沒有在某一瞬間想過,如果能夠重來就好了?重來后就不會再有離別。”
她不是一個會后悔的人,但唯獨在這件事上,偶爾會生出悔意。
尤其是在知道秋瞳重生一事后。
午夜夢回之時,她也忍不住想,如果她也能夠像秋瞳這般好運……
但她也忍不住細思,重來就會好嗎?一切就會變得不同嗎?
她不知道。
如霰卻道:“當然,這是人之常情,沒有事事如意的人。”
林斐然任由自己埋在床榻上,滾了幾圈,她至得也沒能得出自己的答案,索性拋之腦后。
“這種事想破頭也沒有答案。睡不著,起來打坐修行算了。”
她剛要翻身坐起,黑魚就沖上來將她撞回去。
“你今晚這么久才回,想來是做了什么大事,往后還有得熬,不能不睡。
況且,你這個年紀,多睡一會兒,說不定個頭還能往上長。”
林斐然抬頭,被這話分了注意力,忍不住好奇道:“你想要我長多高?”
“和我一樣?”
林斐然又倒了回去,權當沒聽到。
如霰輕笑:“這幾日空閑時,翻了幾冊話本,里面的小英雄都是這個身量,我覺得你很合適。”
林斐然接道:“話雖然這么說,但其實人族只會長到十六歲,十六就差不多定型了。”
“十六歲就定型的林斐然,你該睡了。”如霰望向谷澗中的堆雪,“離別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事,誰也阻止不了。”
“如霰,你當初是怎么遇上荀飛飛的?我記得他是你第一個使臣?”
如霰嘆氣:“我說完這個,你就休息?”
林斐然點頭。
“我與荀飛飛相遇,其實是在我即位之前。
那時候我還在人界,他不知從哪里打聽到什么醫仙的名聲,尋到了我這里。
我倒是記得有些清楚,那是一個雨天,他披著滿身的雨露出現在門外,求我救他義母。”
“那時茹娘飽受裂口之刑的苦楚,不論用什么樣的方法愈合傷口,都會在下一刻崩開,涌出更濃的血色,他尋到我時,茹娘幾乎到了命懸一線的時候。”
“我原本對此無意,世上這樣的人太多,我也沒有這樣的菩薩心腸分出去,所以關門拒絕了。
他跪了三日,雨就下了三日。
我犯懶,不愿在雨天出門,就在房中煉藥,他也就這么不吵不鬧,日復一日地叩首行禮,時間一久,他面上縫好的傷痕隨之裂開,血水染紅門前。
然后——
然后他終于起身,卻不是離開,而是去尋了幾塊布,將地上的血色擦拭干凈之后,又跪了下去……”
林斐然道:“你答應了?”
如霰輕笑:“這樣的人很難拒絕,不是么?”
“我提著藥箱,同他一起去見了茹娘,施針開藥,又讓他尋了些靈草,這才停了那樣的傷。
一來二去,我與他也就熟識起來。
后來即位妖界,缺人打理一些麻煩事,便想到了他,由他出任使臣。
他的確做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