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沙啞的“下錨”后,她走到甲板之上,江風呼嘯而過,碼頭處的水煙被裊娜吹來,鋪了滿臉濕意。
碼頭之上,一面藍底白紋的魚旗迎風而動,上方書有三個遒勁大字。
金陵渡。
第217章
這是林斐然第一次到金陵渡。
她撩開冪籬上的輕紗,
細細看去,雖然從未來過,卻也生出一種情怯與好奇。
魚龍旗在上空飄揚,
呼聲獵獵,周遭籠著一層如青煙般朦朧的細雨,
隨船而來的行客疾步離去,在她身側旋起一篷水霧。
一時間行人如織,
不遠處的碼頭商市中人影攢動,
或撐傘,或遮紗,伴著黑瓦白檐,
便如同一幅水墨淡彩。
這是與洛陽城全然不同的景象,
人人操著一口鄉音,看起來還算熱鬧。
周圍人爭相離開碼頭,
林斐然不想顯得過于突兀,便抱劍混入其中,
去往商市,
等待張思我的接應。
正順流前行,
前方一個抱著孩子的女婦被人群沖撞,腳步趔趄,即將跌倒在地時,她身形一動便將人扶住,順帶接下拋空的包袱。
“小心些。”
她開口,又將包袱遞回,女婦只是怯怯向她道謝,很快便抱著襁褓離去。
林斐然也不在意這樣的小插曲,她步入商市,
好奇打量之余,停在其中一個攤位前,拿起案上擺得凌亂的松果細看。
她最近在學煉器,難免更注重雕琢之功,觀察下來,這個松果雕琢手藝竟然不錯,她有些驚訝,于是抬頭看去。
攤主是一個不算年邁的婆婦。
她穿著簡樸,發髻梳得精神,戴著松簪,看起來與尋常老婦無異,但肩頭卻系著一件由諸多碎布拼湊而成的披風,已然磨損出毛邊,腳邊放有一把小兒用的木劍。
乍一看,倒像是行走多年、精神矍鑠的游俠。
但她卻在此處擺攤賣松果。
即便有客人到此,她也仍未抬頭。
在金陵渡這樣的東南交界處,松果的確罕見,但卻鮮有人喜歡。
人界冬日,大家還是更偏愛迎寒而開的花,是以這個攤位相較其他,便顯得十分冷清,只有她一個來客。
林斐然本不想引人注目,但這里實在無人光顧,再加上雕琢手藝不錯,她決定買下幾枚。
“大娘,這個松果怎么賣?”
話音剛落,這位老婦動作一頓,抬頭看來,原本平靜的目光在看到她的瞬間變得锃亮。
“是你、是你!”
她將手中的刻刀扔出,一手抄起木劍,一手擒住林斐然的手腕,朗聲大笑,身后的碎布披風裹著雨霧輕揚。
行人以及附近的商販轉頭看來,帶著或探究、或看戲的目光。
這個身量高挑的少年人戴著冪籬,抱著長劍,雖看不清神情,但也能見到她微微一震,似乎被這兩句話嚇到,下意識轉頭四望。
但周圍人只是饒有興趣打量,并無相幫之意。
林斐然一臉莫名,不知這老婦在說什么,試圖將手抽出,卻又怕力道過大,將人掀翻,若不是確定她是凡人,她幾乎都要以為這人是密教派來的修士。
一旁的小販忍不住開口道:“小姑娘,你怕是要被這瘋婆子纏上了,趕緊擺脫她罷!”
瘋婆子?
林斐然透過輕紗仔細看去,果真發現這老婦神情熱烈,帶著一種不符合這個年紀的天真,甚至還揚起木劍,在空中揮舞,發出一些奇怪的叫喊。
可惜小販開口太晚,推拉到現在,老婦已經近身。
她拉著林斐然,揮著木劍,帶著她坐在一張木凳上,仿佛乘龍一般,口中念念有詞。
“老東西,你竟敢來犯我金陵渡,我王婆定要將你斬于馬下,你且等著,我已尋到有志之士,這就來捉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木板凳在地上震出聲響,朦朧細雨繞在周圍,王婆高高望著天幕,木劍指去,似乎她要斬去的東西便在那里。
顛簸間,圍攏的人越來越多,綿密的雨勢逐漸轉大,林斐然坐在后方,板凳打著后腰,她無法分心去看這老婦,正準備掙脫,便見一人緩步走來,抬腿踩住了凳尾。
“王婆,大雨將至,你該回家了。”
這人聲音平和,聽起來尤為熟悉,林斐然不敢側目去看,卻又聽此人對自己說了聲抱歉,她只能垂首,起身搖了搖頭。
王婆回頭看他,皺眉嘟囔了幾句,但兩人顯然十分熟悉,她很快將木板凳收到攤位后方,兜起凌亂的松果,嘴里仍舊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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