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或許母親離開之后,也在一日又一日同金瀾劍靈說起他們家中的趣事。
她也在思念他們,只是如她所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往日的思念能夠傳到今日,已經足夠。
恰在此時,她又想起如霰臨走前點了三下,心中算了算時間,于是推開房門,向他的居所而去。
如霰驀然回宮,參童子們自然是忙著準備熱水與香露,以供他能夠好好沐浴修養。
林斐然去之前已經想象出了他們的身影,但真正到了,卻不見參童子,只見到一片明亮的燈火,但房中卻空無一人。
她站在院中看了看,甚至疑心自己找錯了居所,會錯了意。
或許他只是隨手點了三下,而不是讓自己三刻鐘后來尋他。
正要離開時,上方忽然落下一片枯葉,她抬頭看去,恰巧對上如霰帶笑的雙眸。
原來他在房頂。
林斐然縱身而上,只見如霰盤坐在上,托著下頜,身上只穿著一件緞袍,看起來像是坐了許久。
他看著她,帶著一點夜色下難的柔和,林斐然坐到他身側,相比起他的游刃有余,她看起來還是有些緊張。
如霰看她:“我猜你今夜肯定睡不著。”
“人界之事還沒過去多久,我確實睡不著。”林斐然又問,“所以先前點那三下,是要我三刻鐘后來找你嗎?”
如霰輕笑一聲:“你一直在想這個,足足想了三刻鐘?”
林斐然點頭。
他彎眸,毫不避諱、十分坦蕩道:“那便對了。那三下并沒有什么意義,只是以你的性子,總忍不住找出些緣由來。
你思索三刻鐘,便是想了我三刻鐘,琢磨一夜,那更要想一夜。”
原本是打趣,但林斐然卻不解看他,認真道:“可我不想這個,也會想你。”
沙沙聲響,是落葉盤旋于夜風中,繾綣而起。
這個時候,他自然不會提起方才在人界經歷的糟心事,而是抬了抬手,等林斐然挪坐到身旁,感受到她傳來的溫熱后,他才靠近,低聲道:“——,我喜歡你想我。”
林斐然頓時覺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一種莫名的感覺流過脊背,細小、微弱,卻又如此不可忽視。
她甚至直起身,給如霰擋了半片風,試圖用這點冷意緩解這種麻癢。
“這應當是你在妖界度過的第一個冬日。”他又開口,望向漆黑無垠的天際,意有所指般開口,“你累了很久,應當好好睡一覺。”
林斐然知道他又在催自己睡覺,但她只是睜著眼睛看向那片黑:“但我真的睡不著。”
如霰側目看她,眸光在夜色中流轉,帶著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
“我少年時也像你這般,因為心中牽掛許多,故而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后來在某個夜晚,我發現了一件奇特的事。”
林斐然轉頭看她,披散的發在夜風中打卷,眼神透著清澈的好奇:“什么事?”
“我發現——”
他抬起手,點點靈光凝于指尖,又隨著他的動作連成一道法訣。
“我發現,冬日的月亮就隱在云層的最深處,它一直都在,只要呼喚,便會有月色從中泄出。”
林斐然雙目微睜,立即抬頭看去,只見墨黑的天幕中漸漸透出一點天光,凈白而柔慈,那正是掩藏許久的月光。
它們先是透過云層,縷縷灑下,后來烏云竟又退散,露出一個碩大的冷白玉盤,盈盈于空。
但那樣的月光并不灑向四周,而是獨獨投下一個光柱,只將他們二人籠罩其中。
林斐然不禁感慨:“改變天象,這就是神游境的厲害所在嗎!”
如霰心中實在覺得好笑,忍不住彎唇起身,掌心放到她肩頭緩緩轉了一圈,隨后用力將她提起扔出——
還未待林斐然出聲,便有一只白毛羽翅鳥從檐下飛出,朝空中仰沖而去,翅長約莫三丈,飛至月光下方,穩穩接住林斐然。
她低頭看去,見這鳥雙目青碧,心中便有了數,于是也安心趴在絨羽中。
夯貨飛向空中,慢慢繞著這方月光盤旋起來,如霰就這樣在屋頂仰頭看著,唇畔微揚。
鳥身微動,溫暖又安心,盤旋時如同秋千般在空中打轉,四周的云,明亮的月,像打年糕般,在她眼中慢慢攪作一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知飛了多久,林斐然終于閉目睡去。
夯貨聽她呼吸平穩后,轉身向屋頂落下,如霰早已起身等在那里。
他抬手接過睡得正熟的少女,旋身坐下,順手解下腰間玉囊,扔給它,涼聲道:“別吃撐了。”
夯貨歡呼一聲,半個頭都鉆了進去,咔嚓咔嚓咬個不停。
如霰坐在屋頂,看著林斐然,隨手拂去她臉上的碎發。
拂著拂著,指腹-->>一轉,慢慢落到她的眼瞼、鼻梁、臉頰,然后是下唇,久久停駐,不舍離去。
夜風拂動,吹亂他的長發,遮掩住那奇異的神情,只露出一點微張的唇。
他摩挲著,慢慢俯身,在離她的唇約莫一指時忽然頓住。他打量著她,唇角揚起,最后也只是移開。
天幕之上,仍舊漆黑一片。
他少年時沒有見到月亮,只是一時無聊,故而琢磨出了一種幻術。
林斐然方才所見,并非真月。
這不過是幻象,是他心中的月亮,讓她看到了。
“我的月亮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