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修抬眸看去,出口的聲音卻十分空靈,如同谷中清風,山澗溪水,悅耳清神。
“但就在方才,你已經失手一次。若不是那具偶人對你太過相信,也不會晚一刻向我傳信,她今日也帶不走靈脈,錯在你。
你的功績不由我算,但今日種種,我會原樣回稟,聽道主發落。”
對方威勢赫赫,尋常人甚至難以直視,可丁儀不卑不亢看回,甚至開口道:“事已至此,何必再說這些話。現下有一個補救之法,還請圣女移步,隨我前去商議。”
女修再度側身看了慕容秋荻一眼,輕哼一聲,轉身隨他而去。
二人全然不顧下方崩塌的廢墟,呼救的百姓,只高高懸于半空,如同仙人般乘風而去。
到了宮中,女修越過來往匆匆、面色悲戚的宮中侍從,與丁儀一道踏入渾天殿,端坐于一方蒲團之上。
宮人雖然慌亂,但有丁儀坐鎮,也亂不到哪里去。
他做了太久的亞父,宮中即便沒有人皇,也一定有他。
女修不管外間如何混亂,也不在意丁儀日后要如何安撫朝臣,太吾國之事,她渾不在意,但卻直直看向對坐之人,問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剛才那個……林斐然。”
她思忖片刻,才想起這個名字。
“我見她身上有一把奇武,形制十分特殊,巧合的是,我曾經見過——閣下可知,那把劍是從何而來?”
丁儀垂目,似乎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清明而沉靜的雙眼看向對座,心中在思索緣由,口上卻從善如流回答。
“這個倒是知曉,這是那孩子從朝圣谷劍山所得。”
“不可能!”幾乎是話音剛落,那雙清麗的眼便猛然睜圓,厲聲否認,“朝圣谷中只會遺留圣人之物,那人怎么可能破入歸真境,成為圣者!”
這還是丁儀第一次見到她這樣失態,于是神色微頓,兀自倒出壺中熱茶。
“不知圣女口中之人是誰,我亦不好評判。不如談一談靈脈,以及人皇功績一事。”
窗外花瓣還在簌簌飄落,一片一片掩蓋下商議的聲音。
城中,慕容秋荻身上的禁制解去,她朝皇宮之處深深看了一眼,隨后望向北邊,眸光不定。
城下,衛常在還立于城門之后,望向門外那片長道,靜然收劍入鞘。
他垂眸看向瀲滟劍,長指緩緩撫過,鳳目微闔,唇邊竟然帶起一絲極為淺淡的笑容。
“不必著急,我會帶你去找她,我會與你一道,去往她身邊。”
不論何時,不論哪刻,他不會再讓她消失于眼中。
……
林斐然不敢耽誤片刻,同如霰一道疾行至無盡海邊,界門如同碎開的冰層一般鋪散在海面,盈盈流光。
然而在海岸之上,同樣立著一道純白的身影,遠遠看去,他正抱著琵琶自娛自樂。
那是謝看花。
他原本就是守界人,如今界門破碎,他卻依舊佇立此處。
察覺到二人到來,他撥弦的手微頓,于是抬眼看去,與林斐然四目相對。
他就這么靜靜看著,看著二人飛身而過,墜入海面,卻又立即被界門彈回。
謝看花默默不語,抱著琵琶站在岸邊,指尖輕動,幾聲奇怪嘲哳的弦音傳來,不成曲調,卻像是在說話。
“門封了,過不去。”
他挪動兩步,蹲在岸邊某處,奇怪的琵琶音又傳來:“走這邊。”
林斐然無,如霰卻沒忍住輕笑出聲,他抬手搭在林斐然肩上,低聲道:“看來是認出你了。如今界門大封,想來是有的人為了遏制靈氣四溢,走罷。”
再嚴密的陣法也有漏洞,謝看花在這里待了數年,尋出一兩處破綻不是難事。
兩人順著他的指向走去,臨入界門前,林斐然不禁回首看去。
人人皆知謝看花是守界人,明面上,但是為了觀察界門異動,防止妖族再度生事而來,但今日一看,似乎并非如此。
而且自己當初與他相見是換了容貌的,他又如何能一眼認出?
林斐然回首看了半晌,謝看花與她直視,仍舊是那般波瀾不驚的神色,讓人看不出半點異樣。
“走罷。”他突然開口,又意有所指道,“我會一直守在界門這里。”
于是林斐然也不再糾結,微微頷首道謝后,轉身走入妖界,與如霰一道消失于界門之后。
天幕斗轉,如今妖界正值黑夜。
林斐然同如霰一道回往妖都蘭城,許是深夜,又入了冬,城中寒風凜凜,雖有幾處亮著燈盞,但卻遠遠不及以前熱鬧,街上半個人影都無。
回至行止宮,她卻仍舊覺得心中有一塊懸而未決的大石,始終惴惴在上,令人難以心安。
如霰側目看她,靜靜打量片刻,還是伸手勾住了她的后領:“去哪?”
林斐然回神,有些不解:“回房休息?”
看著他的神情,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先前的慌忙中遺忘了什么事。
如霰眉梢微挑,發絲-->>在風中飄揚,他無聲看了她許久,看得林斐然緩緩直起腰背,甚至低頭打量起自己。
衣衫破敗,雖然露出半截手臂,褲腿也劃破一尺長,但露出的線條還算漂亮,芥子袋尚在,金瀾劍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