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走到窗邊,望向天際曦光,佇立良久,最后才轉身走向他的書房,在丹心瓶中尋到一粒寶珠。
她記得,昨夜如霰在床邊坐了許久,耳邊一直有翻書聲回響,在她真正睡去前一刻,他終于將書放下,拂開她的額發,去往苦海池中。
或許,他一直知道自己昨晚在裝睡。
林斐然不再多想,只抬手結印,進入苦海池的咒訣她已經十分熟稔,片刻后便出現在這方小世界上空。
苦海池似乎也有不小變化,原本只占一半的粉荷多了不少,到處都是荷苞與蓮葉,密密麻麻鋪了滿面,讓人眼花繚亂,而池水相比于周圍的青山,似乎也漲了不少。
林斐然一時沒有尋到那艘熟悉的小舟,無奈之下,只好準備墜入池中,但還未入水,便被一人接住。
如霰正坐在船篷之上,望向她的目光帶笑:“急什么?小舟不就在中間嗎?”
“我沒看清……”
林斐然立即從他懷中翻身而起,手忙腳亂之下,一時踩空,到底還是墜進這苦海池中。
如霰彎眸,等她從水中冒出頭后,才涼聲道:“我可不常助人,好不容易出手一次,竟然還是讓你落了水。”
他伸出手,眉梢微挑:“上來罷。”
林斐然不僅沒有伸手,反而還自己沉下半寸,水面上便只剩下她那雙清明的眼,正靜靜看著他,眸光輕柔。
如霰有些疑惑:“這苦海池是用曇蓮心泡出的,再喝幾口,你未來幾日吃什么可都是苦的。”
林斐然聽了這話,微微靠近了些,水下亦有動作,像是要拉住他伸出的那只手。
但她沒有拉住。
她抬起的手中正執著一枝寒蟬梅。
寒蟬梅仍舊枝干遒勁,薄如蟬翼的花瓣一如往日嬌嫩,一看便知,她將這花呵護得極好。
如霰目光一頓,意味深長地看去,視線一如既往專注,卻又加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但他并沒有伸手接過。
翠色眼瞳映著波光,他像是在狩獵一般,目光分明將她圍攏,卻又不緊不慢開口。
“為何送我?是感謝、討好、還是……在向我求愛?”
他故意說出這話,原本以為林斐然會矢口否認,或是馬上解釋,畢竟這話對她而,實在有些過于直白大膽。
但她沒有。
她只是沉在水中,露出半個腦袋,甚至靠近小船,一手扶著船沿,一手再度把花往前遞出。
一雙清澈無垢的眼睛就這么看著他,靜靜地、溫和地、直白地……
毫不否認地,看著他。
答案是什么,已經不而喻。
如霰躍下船篷,緩步走至船舷,隨后坐下,雙腿浸沒在苦海池中,俯身靠近她。
一時間,雪發鋪散而下,幾乎要占滿林斐然所有視線。
因他走動,小舟咿呀地晃動起來,漣漪推出,一下又一下地蕩過林斐然的胸口……
兩人四目相對,這一時刻,誰都沒有開口。
不知多久之后,漣漪緩下,池面無波,一切仿佛復歸原樣,風平浪靜,就連不遠處的蓮枝也不再搖晃。
但在這平靜之下,如霰注視著她,沒入池中的腿緩緩擦過她的手臂,赤足試探一般踏上她的膝頭——
于是暗流涌動,輕卷滌蕩。
林斐然并未逃開,雖然對這樣大膽的行為不太適應,但還是默許,甚至緩緩回握他的足踝。
對于妖族人而,這樣的回應意味著什么,已無需多。
她面色微紅,視線也有些晃動,但雙眼還是靜靜看著他,甚至又將手中的寒蟬梅遞出幾分。
“……”
他垂眸看著她,目光如同無底的旋流,幾乎要將她絞入其中,但他仍舊沒有接過,水下漂浮的影子卻清晰可見。
許久后,他終于開口,輕聲道:“……我很疼愛你,所以,再給你一次把它收回去的機會。
或許,我與你想象中有所不同。
若是收了,你再也不會有后悔的機會。”
“。。。”
林斐然仍舊沒有出水,只是吐了幾個泡泡以作回應。
在那瞬間,苦海池岸的燦陽忽然柔和下來,天際也染出一片霞光,滿池荷苞盡綻,飄來一陣清甜的香味。
他看看她,又看看天邊霞光,眼中那層清翠似乎都蒙上了一層淡粉。
他仿佛看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林斐然看著他側過頭來,雙目含笑道:“你是這幾日才想到要送我這支梅的?”
林斐然浮出水面,搖了搖頭,回答道:“……在看到它的時候,我就想到了你,我想你肯定喜歡。就算沒有今日這事,我還是會把它送給你。”
她在遠處見到一枝花,就為他帶了回來-->>,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理由。
如霰俯下身,握住她舉起的手腕,二人距離慢慢拉近,于是她微微睜大的雙目便倒映在那雙蒼翠的眼眸中。
他雙唇微張,只是低低喚著她的稱謂。
“——”
“這枝寒蟬梅我很喜歡,我允許它與我同生。”
他卷起一縷發絲,利落割斷,隨即將雪發慢慢纏在褐色梅枝上,系了一個交錯的結。
“——你也是。”
第17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