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霰也無暇在意她口中的稱呼,借力起身后,握在她肩頭的手掌微動,雙指揚起,輕輕拍上她的側臉,抬起下頜,向洞口處點了點。
小林斐然立即意會,自發當起拐杖,撐著他走向洞口。
走得越近,洞外的艷陽便越盛。
如霰一手扶著手下之人,一手搭上旁側的碎石,緩緩在洞口處屈膝半蹲,望向外間。
被無相鐘籠罩的天際下,有幾道黑影一晃而過,速度極快,幾乎在二人剛剛走到洞口處,他們便猛然沖了上來,仿佛發現此間有人一般!
小林斐然瞳孔緊縮,下意識后退半步,卻又立即抬手掩唇,將一切聲音都堵在喉嚨。
那是三-->>個形容各異的修士,兩男一女,威勢赫赫,絕不普通,他們手中持有一方羅盤,羅盤上的指針混亂旋轉,只偶爾定向洞穴這方。
他們顯然也十分疑惑,便在洞口處站了許久。
“奇怪,林師兄不是說走失的孩童就在這山中嗎,連萬象羅盤都借來了,怎么會尋不見蹤影?”
“這指針到底轉向何處?可不要壞在你我手中,這怎么賠得起。”
“那孩子的父母都到了,卻遍尋不見,心急如焚,也不知她如今是生是死。”
“當真是走失的孩子嗎?其中會不會有什么隱情?”
“她母親說,這孩子向來機敏,怕她找地方躲起來,不敢見我們,便讓我們帶上這枚玉符,以便相認。”
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符在那人腰間擺動,小林斐然見之目光微動,卻并未出聲,而是率先看向如霰。
他只是倚在石壁處,唇邊浮起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隨后轉頭看向林斐然,那目光又更像是在打量她,看她作何反應。
她抿了抿唇,心中思索,卻始終沒有出聲。
洞外三人站在原地,聊了約莫有一刻鐘后,忽然陷入詭異的沉默。
隨后一人低聲開口:“我嘴都要聊干了,卻還不見人影。這樣真能讓她放松警惕,把她引出來?”
“小聲些!她娘親是誰你難道不知道?何等厲害的煉器師!這孩子身上法寶眾多,說不準就藏在哪處,不然也不會用上無相鐘封山……
你看看這羅盤,指針晃成這樣,豈是一個孩子能做到的?”
“可這附近除了石頭就是石頭,連個洞都沒有,她又不是修士,難道還能隱匿于山石間不成?”
“指針總往這邊定,她必然就在這個方向,只是不在附近,這當真是她娘親的信物,我就不信哪個孩子見到能不出來。再去別處找一找罷。”
三人又駐足片刻,這才飛身離去。
如霰斜倚洞口,不無感慨:“我還沒見過像你這樣能沉住氣的孩子。”
林斐然也是心中一驚。
若她當真是個不知世事的六歲孩童,若她不知這雪山被無相鐘籠罩,說不準方才在見到玉符,聽到幾人對話時便會沖出,隨后被幾人擒走送到林正清眼前。
她轉頭看向如霰,立即雙手抬起,做了個歪歪扭扭的道禮。
“還請仙長釋明,要如何才能助您療傷,恢復身體?”
她神色誠懇,雖然是稚子容貌,話語間的鄭重卻不容小視。
如霰垂目,眸光不定。
他本就不是輕易尋死之人,否則也不會游歷人界,只為尋到足以治療己身頑疾的法子。
先前與那三人鏖戰,引發舊疾,以至于如今靈力暴亂,隨時有殞命的危機。
他自然也在尋找其他辦法,等待其他機緣,可偏偏是這樣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如此陰差陽錯間闖入洞中,帶來一份生機……
他抬眸看去,眼前之人扎著兩個散亂的發髻,穿得花花綠綠,儼然一副稚童模樣,他當真要將生機交給這樣一個人?
須臾,他忽然開口:“要想助我療傷,首先,要讓我曬足一日的日光,暫時緩解靈脈暴亂之力。但你我都在洞中,只要踏出此地,立即便會被萬象羅盤尋到……
只要你能助我,我必護你無虞。”
得了他的許諾,她思索片刻,立即站起身道:“我可以!”
如霰定定看她:“不是在洞中,而是在日光下。”
小林斐然以同樣的目光回視:“我可以。但是要等到明日,我們必須得在日出前出洞。”
如霰目光微凝,又搭上她的肩頭,俯身靠近道:“村里的小英雄,小小年紀,可不要再說大話。”
小林斐然沒有后退,反倒目光灼灼:“若是要逃,我一人的確敵不過他們,但若是帶你躲藏一日,吸飽日光,這點事我可以做到。”
“你想怎么做?”如霰問出口,自己都有些驚訝,他竟然真的相信。
小林斐然抿唇,隨后道:“洞穴之外有一方石潭……”
她十分流暢地將心中所想說出,如霰靜靜聽著,聽到最后,目光微動,又重新打量她片刻。
“這是誰教你的法子?”
她神情一頓,唇角半揚,有些悵然:“以前與我父親一道偷吃甜食,為了避開母親,我自己琢磨出來的,后來母親幫我修正……
仙長,我們彼此互助脫困一事,要如何約定?拉勾么?”
看著她伸出來的手,如霰不免失笑,他抬手壓下:“修士有修士的約定之法,但我如今靈力盡失,無法定契,待我曬滿一日……”
“凡人也有凡人的約定之法。”小林斐然開口攔下他的未盡之,再次伸出小指,“這是我對你做的約定,我會帶你去曬太陽。”
如霰一怔,像是沒料到她會這么說。
小林斐然又將手靠近,他垂目看了片刻,終究還是伸出了手,與她勾連一處。
望著兩人合在一起的手,他不由得輕笑一聲。
真是人之將死,其神昏昏。
他竟然與一個六歲孩童成了盟友,何其荒謬,如此想著,先前冷然的心卻漸漸活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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