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萬一呢?
……
躲入大雪山的第二日,林斐然與如霰仍舊待在洞中。
拉過勾后,二人關系確實更近了一些,如霰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對她愛搭不理,時不時便會蹦出一句。
“石頭太硬了,拖些草葉來墊一墊。”
“火太旺,熱。”
“那邊那個小英雄,纏帶又松了。”
小孩子總有使不完的精力,對明天亦有不一樣的希冀,想著明日要做的事,林斐然心中自有一股氣,忙上忙下也不覺得累。
等到把他的事做完后,她擦去額角薄汗,又從芥子袋中取出一個銅盆大小的錦袋,將口子撐開,隨即揚起滿洞跑了起來。
錦袋被流風充盈,鼓成一個圓,她身旁帶起的氣流將洞中流光撞開,瑩瑩四散。
如霰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在做什么?”
林斐然回頭看去,面上帶著上躥下跳后的紅潤,渾身散著熱氣。
她清聲道:“仙女大人,你不是說這些逸散的光點是你的血肉嗎?我們要離開,當然也要把它們帶走。”
“……”如霰一時默然,“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到處都是,你能帶多少?”
“身體發膚,如何不重要?能帶多少是多少。”
她這般回答,隨后又抬手輕揮,將袋口逸散的光點趕入。
如霰收回視線,望向洞頂,許久才闔攏雙目。
他想,當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許久后,耳邊傳來一點細微的呼吸聲,帶著灼熱的氣息靠近,他睜開雙眼,轉頭看去,林斐然正帶著笑容走來。
她不知用了什么辦法,原本流光四溢的山洞中竟然灰暗大半,她手中的錦袋反倒像個燈籠一般亮著。
見他看來,她揚起唇角,晃了晃手中之物:“仙女大人,你看,收回來許多!你們既然是修士,那還能不能將這些東西融回去?”
“不能。”如霰毫不猶豫開口,彎眼道,“你這么喜歡,就自己收下,就算是我送的見面禮。”
林斐然一時無,但也沒有強求,只是將東西收入芥子袋:“我暫時幫你收著,等到一起脫困后再還給你罷。”
如霰不再開口,她也只是靜靜坐在他身旁。
他想,終于安靜下來。
只是沒過多久,洞中又響起一陣怪異的聲音,他再度睜開眼,向旁側看去。
“你餓了?”
林斐然坦然點頭,直不諱:“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過還可以忍,小孩子餓幾日沒關系。”
“……”
如霰側身定定看了她幾眼,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二人對視幾息,他才看向洞外,雙唇輕啟。
從他口中所出的,不似任何一種她所熟知的語,倒像是之前喊她小騙子時的語調,輕柔和緩,回蕩在整個山洞之中,有種難的空靈。
林斐然聽得渾身飄然,睡意昏沉,卻又很快被洞口窸窣的動靜吵醒。
她抬頭看去,洞口處竟悄然飛來四五只銀尾山雀,它們口中銜有幾串紅果,將果子放入雪堆后,又很快飛走,幾乎沒有留下蹤跡。
片刻后,又見兩只夜鸮無聲飛來,它們歪頭與林斐然對上視線,低低啼鳴一聲,扔下幾個拳頭大小的果子后利落離開。
林斐然嘆為觀止,她一邊驚呼,一邊跑到洞口處蹲下查看。
不多一會兒,陸續躍來幾只長尾松鼠,扔下小堆落花生與油松后匆匆離去,臨走前后腿一揚,竟將這一堆東西分毫不差地踢入洞中。
“……”
林斐然捧著這堆東西,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去。
如霰正側身倚著石榻,玉鑄般的面容對著她,雙目輕合,眼上煙紅斜飛,半邊雪發散下,白金長袍與縛帶一同垂落……全然不似真人。
她頓時恍惚起來,喃喃自語:“你是御獸的修士嗎?還是說這一切其實都是我的夢?確然確然,不管是我發現的秘密,還是眼前所見,都太過匪夷所思,或許是我奇詭話本看得太多……”
裝睡的如霰睜開眼:“嘖。”
……
困入大雪山的第三日,依舊是個艷陽天。
昨夜吃飽喝足的小林斐然早早醒來,在天光未明之時準備好一切,將如霰喚醒,隨后用所剩不多的符箓將二人飛快帶出,滾入洞口不遠處尚未凝冰的池潭中。
這是一方天然的艮水潭,原本就有流水散息,隱匿蹤跡的效用。
落水之后,她飛快上岸,哆嗦著在池潭旁的雪堆中按照方位埋下靈玉,只是實在太冷,她動作不免有些僵硬緩慢。
小林斐然平日里除了用木劍修習之外,閑暇之余還會與母親手談。
手談時用的也是棋子,但棋盤卻是各式各樣的法陣,誰能率先從中脫出,誰便是贏家。
她雖不懂術法,但手談久了,對這法陣也頗有感悟,便花了數月改制其中一陣,只為了自己與父親能夠肆無忌憚偷吃。
母親勘破后,對她大為贊賞,但覺得此陣稍顯稚嫩,便改了幾筆,使之更為精密絕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