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聞收手,長長松了口氣,視線卻還未撤回,她忽然道:“你的經脈……”
被金環收攏后,那些異動的經脈便都被壓回原位,雖未消退,卻也不再作亂一般游離。
如霰見怪不怪,只看她:“你不是好奇我得的什么病么,這便是病狀之一,若無金環壓制,體內靈力與經脈便都會一同暴動,攪得人不安生。”
林斐然忽而想起,他先前為自己除咒時,金環似乎也有過異動,瞬時漲大,又立即收回。
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現下想來應當是真的。
如此說來,他為自己除咒之時,難道體內靈力也在暴動?
經脈被壓制,如霰頓時好受許多,他斜靠床欄,掀起眼眸看向右側那面擺滿瓷瓶的壁柜。
“三行四列處的柜中,擺有三個纏枝瓶,你將它們一道取來,我要服藥。”
林斐然起身走向壁柜,將三個瓷瓶取出,路過桌案時腳步一頓,又給他倒了杯茶水,這才走到床邊。
她沒問這病癥,他也沒有開口。
如同兩人先前約定所,須得以秘密換秘密,她想知道,便要以同等的秘密交換。
就今日所見,她怕是沒有這么大的秘密。
服過藥后,如霰身上的異紋并未立即消退,只勾勾纏纏地蔓在手背、頸間以及面上。
如同墨玉灑落在白雪間,再配上左眼那抹壓下的紅痕,十分靡艷,卻也莫名引人。
林斐然從來不會以貌取人,不論是美或是丑,她向來一視同仁。
但此刻的確是有些晃神。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若是以前,她大抵會唾棄自己,但時至此時,她已然有種破罐破摔般的坦蕩。
反正還會有下次,何必苛責。
是以,意識到自己再度失神后,她也只是微微嘆氣,隨后收回視線,望向窗外圓月。
如霰將瓷瓶放到一側,起身跨過床榻,如以往般坐到窗臺上,回頭看她:“服過藥后,大抵要等上四五個時辰,病癥才會完全退下。
在那之前,你得留在此處為我控住金環。
所以,過來。”
林斐然遲疑片刻,還是坐了過去。
如霰房內的軒窗極大,八角方圓,坐下兩人綽綽有余。
軒窗之外,是一望無際的夜色,并上一輪皎潔的月亮,輝光淡淡,又有幾枝垂棠從瓦檐墜下,于風中微顫。
如霰側目看她,忽而開口道:“還記得我先前提過的送禮一事嗎?”
林斐然點頭,似乎是意識到什么,她又立即開口:“我還沒有準備好回禮。”
“是么。“如霰眉梢微揚,轉頭看向圓月,聲音有些飄渺,“但我好像已經等不及要送給你了。”
他抬起右手,單手結印,隨后倚上窗檐,側目看去,眉眼間雖仍有些困乏,但笑意更多。
他道:“試一試,看看會有什么。”
林斐然自是記下了那個結印手勢,心中不免有些奇怪,結印的前兩個動作,倒像是劍訣通用的起手式。
她看了他一眼,結印做訣,下一刻,便聽得一陣嗡鳴傳來。
軒窗之外,垂棠之下,一柄長劍懸空而立,鋒芒如舊,劍鳴錚錚——
那是她的弟子劍。
那是一把陪伴她少年時期,默然在側的弟子劍,只是后來它碎在了春城秘境中。
她以為再也找不回。
林斐然眸光微動,胸中頓時五味翻涌,既有失而復得之喜,又有再見老友的傷懷。
她揚手一握,弟子劍便如一抹流光般飛入掌中。
她并指撫過,先前碎過的劍,現下竟毫無裂痕,她看向如霰:“這是如何做到的?”
如霰靠著窗欞,垂眸看她,清聲道:“還記得先前在飛花會中釣壇一事么,我從壇中得了一塊鑄劍的石中髓,左右無用,用來將你的弟子劍復原便剛好。”
林斐然撫過劍身,低聲道:“是這樣嗎?”
如霰笑道:“是,卻也不是。”
他其實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因為不管要什么,他都會自己奪下,不會將希望寄托在這些虛無縹緲的壇子中。
故而釣壇之時,他的釣竿久久沒有動靜。
百無聊賴之際,他望著那片蕩有桃瓣的溪水,莫名其妙想到了林斐然,想到了春城一行,她要取劍一事。
萬事總有意外,若他們沒能入朝圣谷,亦或是未能在劍山上取下靈劍,她心中會是如何遺憾,面上又會是何等神情?
腦中浮現她的面容,神色變換,最終停在一張望向遠方的側顏之上。
她不會有什么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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