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不會被人看出一星半點的遺憾之色。
思緒就此飄遠,心思早已不在釣壇之上,手中的釣竿卻忽然一動,勾出一個雙拳大小的瓷壇。
捧著這個小壇時,他的確有些詫異,但看到壇中之物后,不由得一笑,不知是無奈還是感慨。
那是一塊石中髓,也算得天下至寶,專為鑄劍所用。
原以為自己只是心念微動,沒成想,這竟是他眼下最想要的東西。
他想,如果林斐然沒有取到靈劍,就讓張思我以這塊石中髓為她打上一柄,如果取到了,那就用它來造一把劍鞘。
心中原本做好這番打算,也與她定下了回禮之約,但在即將破鏡之前,他又改了主意。
彼時秘境中暴雨如注,洪流滔天,他正為她護住救下的花農時,便見她緩緩歸來。
雙目泛紅,神思恍惚,手中提著一柄斷去半截的弟子劍,悵然若失。
再后來,那柄弟子劍徹底碎裂,散落在秘境各處。
他又想,或許她更想要回這柄陪伴多年的凡劍。
故而在離開秘境之前,他抱著昏睡的林斐然回到廢墟與泥濘中,和夯貨一起把弟子劍一片一片找了回來。
石中髓鍛劍需要熔鑄,但在修復斷劍之時,便只需要靈力輔佐。
那一日,她的弟子劍再度復原。
如霰將個中緣由挑挑揀揀——
當然,主要是將自己微妙的心緒挑出,重點揀起與夯貨尋劍一事,一字一句說與她聽。
做過便要說出來,他從不會委屈自己。
“為了尋劍,我覆住方圓數十里,靈力大散,夯貨變泥鰍、變地鼠、變穿山甲,一片一片把碎片尋回……我以前可從未做過這等事。”
林斐然看著手中長劍,眸底隱隱含光,再度看向如霰時,竟不知說些什么。
無人知曉弟子劍對她的含義。
過往風雪十年,它始終與她相伴,對她而,弟子劍更像是一種銘記,一位老友,一段不必割舍的過去。
靜默許久后,她終于開口:“這份禮對我而如重千鈞,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才能回報。”
“是么。”如霰卻倚著窗欞,雙眸一彎,“那某人只好為此事日思夜想,輾轉反側了。”
本是打趣,林斐然卻忽地起身站到窗臺之上,她握著弟子劍,對他鄭重作了一揖,神色認真道。
“我一定會想出讓你心喜的回禮!”
如霰一怔,隨后移開視線,低聲笑了起來,這一次卻是笑了許久。
林斐然珍惜地將弟子劍收回,隨后坐到窗沿處,看著他面上仍未散去的笑意,忽而道。
“我先前在飛花會中遇上的事,你想知道嗎?”
先前見她眼尾發紅,他便問過緣由,但她只說遇見舊人,知曉母親死亡一事,其余的便再未開口。
后來兩人還就秘密一事互相試探一番,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如霰顯然是想起此事,側目看來,眼中笑意未散:“你不會是要以這件事做回禮罷?”
林斐然搖頭:“你若想知道,我會告訴你。”
他有些好奇:“為何突然愿意告知我?”
她默然垂首,片刻后道:“秘密換秘密。你今日將我喚進鸞駕,便是向我吐露些許秘密,我既知道了,便也得以秘密交換。”
如霰看著她,目光幽微:“只是如此?我想要聽些別的。”
林斐然轉頭看他,平靜的目光中略有微瀾,她說:“好罷,是我自己想告訴你,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緣由。”
“……”
如霰眼中的笑意全然斂下,卻又驀然換上另一種光彩。
他扶上窗欞,撐起乏力的身子,向林斐然傾身而去,身上蔓出的異紋在月下顯出一種難的靡色。
“——”
他又那般叫她,抬起的手落到她眼角,輕撫而過,又在她反應過來前立即收回。
“破境那天,你面色恍惚回來,弟子劍上沾有血色,為什么?”
林斐然此時心緒紛亂,并未在意他的舉動,只望向圓月,回想起那場雨。
沉默許久,她才開口道:“那時在秘境中,我殺了一個故人,一劍揮過,便將她的頭顱完全斬斷,血潑了半身,熱了又冷。”
她轉頭看向他:“這是我第一次殺人。”
以至于她現在還能回想起那般觸感,鋒銳切入,只堪堪碰到一些阻礙,便利落揮出。
如霰垂眸看去:“害怕嗎?”
林斐然搖頭:“我沒有做錯事,何必害怕?那時心境開闊,并無迷障,只是有些感慨,我的第二次開悟竟是在-->>殺人之上。
但我想,這不會是最后一次。
我不會只殺尋芳一人,我想要找回記憶,為母親報仇,落到她身上的每一刀,我都會還回去——
我想,我不是一個很好的人。”
如霰輕笑,竟點頭附和:“是啊,說出去誰又敢信,立志做小英雄的人,竟也如此睚眥必報。”
林斐然聞一哂,面露無奈。
如霰又道:“但那又如何?一定要完美無缺才是好嗎?一定要樣樣周全,事事寬容才是個成熟的人嗎?一定要手不沾血,才配得上英雄之名嗎?”
他抬手撫上她的側臉,將她頰邊的發移到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