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起,春城內不少屋前亮起長明燈,在這月色籠罩的暗城點出幾抹幽藍之色,又有幾位圣靈在城內游走,巨大的影子投下,倒像是云影傾覆。
許是過了一日之久,大多修士都已走出天柱,故而四方天柱上,四位祀官,除慕容秋荻外,俱已歸位。
想來她是獨自去探查那三位修士之事。
思及修士,林斐然驀然想起衛常在送來的信,不過信鳥已被燒毀,她又實在不知如何回復這般簡單之語,便索性拋在腦后,同如霰進了一處點燈之地。
這里原本應是誰的宅邸,屋前掛有長明燈,院門闊氣,圍墻高深,墻頭原本探出一枝石榴,此時也只有枯枝,不見花果。
內里庭院深深,但行至大堂處,人便多了起來。
燈火通明,十分火熱,到此處尋花的修士圍作一圈,雙目緊緊盯著中心,神色緊張,偶爾爆出幾聲喧嘩,不知看到什么。
林斐然與如霰互看一眼,一同上前,好在兩人身量不低,稍稍動下身形便將內景一覽無余。
他們在斗人,準確來說,是在斗三寸大的小人。
中間立有一處沙盤,栩栩如生的小人在其間相斗,操控之人于兩側對坐,左側那人文質彬彬,笑容謙和,神色從容,右側那位便是到此尋花的修士,此時正急得滿頭大汗,唇色發白。
林斐然心下疑惑,輸便輸了,又為何會如此恐懼?
心下所想,口中也這般說了出來,旁側的修士聞轉頭看來,知曉她的剛到此處,便簡意賅解釋道。
“自然害怕,場中作戰那位是他親姐姐,此時被壓著打,能不急么?”
如霰眉頭微挑,定睛看去,難怪這些小人如此逼真,竟都是真人。
林斐然不由問道:“如何比試?”
修士道:“對坐之人文斗,場中之人武斗,你聽——”
場中兩個小人無甚表情,那驚懼的修士似是想起什么,大喊道:“靈犀劍!我以靈犀劍破你的九游陣!”
罷,場中被壓制的小人動作一轉,就這般用起靈犀劍,忽上忽下,抖腕翻身,雖暫時逃脫敗局,卻仍舊無法力挽狂瀾。
林斐然眉頭微皺,向左側那位看去,卻認不出是誰,只得再次問道:“這位難道是哪宗強者?”
修士聞嗤鼻:“道友,仔細看看,他渾身上下并無靈脈,只是凡人一個。我跑了許多地方,我敢斷,春城之內,花農全是凡人!
不過你可別指望同他們多聊,簡直像個木偶一般,問什么都一個回答,實在無趣!”
林斐然疑惑更甚:“那他如何知道這么多劍技與術法?”
修士嘿嘿一笑,指了指天:“坐鎮天柱那幾位,可不只是干坐著等抓人的,我先前在北市的某處花坊內,就遇上了鬼琵琶……過程便不說了,叫人傷心,沒想到到了此處,又遇上寒山君。”
“鬼琵琶?”林斐然向來是個好問之人。
修士咋舌一聲,似是不滿她連鬼琵琶都不知,卻又忽而頓住,道:“也是,你看起來年紀尚小,不知曉也正常,鬼琵琶就是守界人謝看花。
說起這個,他還有首出名的打油詩——”
罷,他四處看了看,忍不住笑道:“謝看花,彈琵琶,琵琶上長謝看花,一彈一蹦跶。”
林斐然:“……”
好一首生動的打油詩。
她無莞爾,如霰卻忍不住,彎眼笑了起來。
凝滯的氛圍被這俏皮話沖散不少,其余修士也都半松肩頸,暫緩心神。
林斐然向沙盤內看去,場中戰況激烈,兩方小人你來我往,但卻算不得勢均力敵,左側那位代寒山君出招,其下操縱的小人幾乎步步緊逼,最后一挑,生生將人挑出沙場之外。
右側修士的姐姐升至半空時驟然恢復身形,狠狠摔落在地,吐出大口血沫。
“阿姐!”修士急急而去,但不過片刻,那女子的身形便散作光點,消失其間。
左側那凡人起身作揖,莞爾笑道:“仙長不必擔憂,她只是回到了家中,養一陣身子便好。”
罷,他不再多看,只面向眾人,再度開口:“此處比試為文斗,沒有多少花令,只有丹若一枝。丹若者,偷心竊肺之用,諸位若暫不需要,可前往別處。”
除林斐然二人外,眾人并無異色,身側那熱心修士小聲道:“這話我聽了七遍有余,每有人敗落,他便要說上一次,也不嫌累。”
林斐然并未在意,只開口問道:“何為偷心竊肺之用?”
凡士微微一頓,隨即向她莞爾道:“便是偷竊之用,丹若一枝,可擭他人群芳譜之花令。”
此一出,場內不知曉的人紛紛愣住,私語頻頻,眾人欣喜之余,又冒出些擔憂,既喜能少走彎路,又擔憂遭人盜搶。
凡士走回左側坐下,他微微抬手,場內小人便化身而出,立在他身側,面色訥然。
林斐然見之眉心一跳:“橙花?”
那立在凡士身側之人,不是妖都那位賣花姑娘橙花,又是誰?
她忽然想起初初入城之時,有人曾豪擲上清丹求取扶桑木,砸成個金榜第一,那人正是齊晨。
如此便說通了,既然齊晨到了城中,橙花必定跟隨而來,而且如今城中凡人都化作花農,她也未能免俗,成了這沙場斗士。
如霰自然也認了出來,只道:“是她。”
“你認識她?”林斐然轉頭看去,心下疑惑,卻又忽然想起,“是了,她身患寒癥,曾找你醫治過。”
如霰微微偏頭,低聲道:“找我?他們從未找過我。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齊晨-->>。他一個逍遙境尊者入住妖都,我豈能不理睬?”
林斐然一時糊涂,細細回憶時卻又記不起有關話語:“大抵是我記錯了。不過她患有寒癥,能承受這般比試嗎?”
好在橙花身上并無太多傷痕。